2007年6月16日，上午8:20，江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室
周成一整夜没回家。
他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张雨晴的书包和那份伪造的手术同意书。
窗外雨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
办公室里弥漫着咖啡和烟灰缸里隔夜烟蒂的苦涩味道。
"周队！"小李推门进来，手里举着一份报告，"技术科把监控录像分析完了！"
周成猛地坐直，颈椎发出"咔"的一声响。
他抹了把脸，接过报告："面包车查到没？"
"查了，车牌是假的。"小李翻开笔记本，"但监控拍到了司机的手腕——戴着块劳力士绿水鬼，市场价至少八万。"
周成眯起眼："一个开破面包车的，戴这么贵的表？"
"还有更奇怪的。"小李压低声音，"面包车最后出现在城东开发区。"
"但那边全是烂尾楼，没监控，跟丢了。"
周成站起身，从抽屉里摸出半包红塔山，抽出一根叼在嘴上："联系交管局，把全市灰色面包车的登记信息筛一遍，重点查近三个月过户的。"
他刚要点烟，办公室电话响了。
"周成。"他抓起话筒，声音沙哑。
"老周，我是陈峰。"法医室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背景音里有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你最好来一趟，那个签名鉴定有结果了。"
上午9:05，法医解剖室
冷白色的灯光下，陈峰正用镊子夹着一张透明薄膜。
见到周成进来，他举起薄膜对着光："看这个。"
薄膜上拓印着手术同意书上的签名，旁边放着张雨晴学生证上的亲笔签名。
"笔迹鉴定有三处异常。"陈峰用铅笔尖点着薄膜，"第一，转折角度完全一致；第二，压力点分布均匀；第三，收笔处有细微的描摹痕迹。"
他抬头，"这签名是临摹的，专业级的。"
周成盯着那两个签名："能看出是谁仿的吗？"
"至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或者......"陈峰推了推眼镜，"经常签手术同意书的医生。"
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刘建军挺着肚子走进来，警服扣子绷得紧紧的："周成，你在这儿啊。"
"市委宣传部的电话打到我这了，问大学生失踪案的进展。"
周成没转身："正在查。"
"查什么查？"刘建军抓起桌上的报告扫了一眼，"笔迹鉴定？你当这是金融诈骗案啊？"
"赶紧去走访同学老师，别整这些没用的！"
陈峰轻咳一声："刘局，这案子确实有疑点......"
"老陈，你别跟着瞎掺和。"刘建军把报告摔回桌上，"周成，下午给我交个常规报告，别搞特殊化。"
说完摔门走了。
解剖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冷藏柜的嗡嗡声。
"他一直这样？"陈峰问。
周成掏出打火机，想起这里不能抽烟又塞回去："上个月破获的贩毒案抢了他侄子的功劳。"
上午10:30，江市大学护理学院
张雨晴的辅导员是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女教师，说话时不停地绞着手指："张雨晴是个很乖的学生，从来不逃课，那天晚上她说要去图书馆。"
"她最近有没有异常？比如缺钱？或者认识校外的人？"周成翻着张雨晴的课程表。
辅导员突然压低声音："有个事......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上个月市里来了个医疗公益组织，招募器官捐献志愿者，张雨晴当场就登记了。"
周成笔尖一顿："什么组织？"
"好像叫......生命之光？对，就是这个名字。"辅导员从抽屉里找出张宣传单，"他们还送了纪念品，雨晴得了个保温杯。"
宣传单上印着鲜红的LOGO和一串电话号码。
周成注意到右下角的小字：合作单位—新生医院。
中午12:15，校外奶茶店
张雨晴的室友王莉咬着吸管，眼睛肿得像桃子："雨晴那天特别高兴，说很快就能给我买生日礼物了......"
"她说过是什么礼物吗？"周成问。
"没说。但那天她接了个电话，神神秘秘的。"王莉突然抓住周成的手，"警察叔叔，雨晴是不是被人骗去卖肾了？我看新闻上说......"
周成轻轻抽出手："现在还不好说。那个电话，记得大概内容吗？"
王莉皱着眉回忆："就听见她说'真的能拿五万？'，然后'我血型是O型'什么的..."
周成的笔记本上，"O型"两个字被重重圈了起来。
下午2:40，新生医院前台
"器官捐献咨询？"护士抬头打量周成，"我们这儿只做移植手术，捐献要去红十字会。"
周成亮出警官证："你们和'生命之光'什么关系？"
护士脸色变了："我......我不清楚，得问我们主任。"
"那就叫你们主任来。"
五分钟后，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快步走来，胸牌上写着"徐天佑医务部主任"。
他笑得热情，眼角堆起皱纹："警官您好，我是徐天佑，去我办公室谈吧？"
办公室门一关，徐天佑的笑容就淡了："周队长是吧？刘局刚给我打过电话，说您最近在查个失踪案？"
周成直接掏出手术同意书拍在桌上："解释一下这个。"
徐天佑扫了一眼，表情毫无波动："这确实是我们医院的格式，但公章是假的。"
他指着印章边缘，"真的公章这里有个防伪缺口。"
"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周成盯着他。
"职业敏感。"徐天佑拉开抽屉取出真文件对比，"我们医院最近两年做了137台肾移植手术，每一份文件我都经手。"
周成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有道细长的疤痕，像是手术刀留下的。
"那个公益组织呢？"
"哦，那是市里牵头的合作项目。"徐天佑递来一份红头文件，"我们只负责提供场地和宣传资料。"
文件落款盖着市卫生局的公章。
周成眯起眼——签署人正是刘建军的老战友，卫生局副局长梁文斌。
下午4:50，刑侦支队会议室
"查清楚了。"王斌把电脑屏幕转向周成，"生命之光用的电话是虚拟号，注册邮箱是网吧申请的，汇款账户开在开曼群岛。"
周成揉着太阳穴："面包车呢？"
"筛出47辆灰色面包车，其中12辆最近三个月过户。"小李翻着记录，"有辆特别可疑——上个月刚从二手车市场买来，买家叫马强，登记住址是假的。"
周成猛地坐直："马强？是不是前年那个倒卖医疗器材的案子。"
"对！就是他！"王斌调出档案，"因证据不足释放了，当时办案民警是......"
屏幕上的名字让会议室瞬间安静——刘建军。
窗外，乌云又聚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