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怀青回家之后,两人每天只能在中午和晚上用电话聊上一小会儿。原本邵家和安家很乐见两个孩子的交往,后来安波莫名其妙横加干预,又不肯给出合理的解释,邵家父母也不愿委屈儿子,虽然面上仍然与安家是好友,其实私下早已嘱咐过儿子要有志气,不要再与安水因往来。这次邵怀青突然回国,邵家父母虽然惊喜,但更怕他与安水因碰面,平日明着暗着的监督他。邵怀青总是尽量捡父母不在或熟睡的时候给安水因打个电话,两人倒像分隔两地一样很难见到面。
自从申请了转系,安水因的学习任务就变的更加繁重,既要应付6月份的六级考试,又要在学好中文系专业课的同时抓紧复习转系考试,整个人忙的没有时间与邵怀青见面。邵怀青观察了两天父母的作息后,开始以“见老同学”为理由,溜出门陪安水因上课上自习。
这天阳光正好,她结束了学生会的例会,一出行政楼大门就看见倚靠着门前白桦树而立的邵怀青,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沐浴在日光下的男孩表情幽远宁静却怡然自得。在一起这些年,每次看到他,她的心中依然悸动。
杨姿拍拍她的肩膀:“快去吧美人儿!邵女婿应该已经等很久了!”
安水因回头看周是:“还有工作没讨论完。”
杨姿笑着推她:“可是你的心已经跑了呀!”又转头对周是说:“师兄,人家男朋友在等,工作什么的以后再谈吧。”
周是面无表情的看了邵怀青一眼,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安水因笑着向他致谢,然后紧走两步拉着邵怀青的手离开。
“别看了,人家已经夫妻双双把家还了。”于歆瑶凉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周是皱皱眉,脚步不停的下了台阶。
杨姿最见不惯于歆瑶这样,以前还觉得这位学姐亲切和蔼,现在一看,在爱情面前,她也不过是凡人!回头正好看见莫弋从楼里出来,杨姿撇撇嘴,幸亏莫弋出来的晚,不然又要多一位伤心人。
这个安水因,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例会结束后中文系没有课,邵怀青主动提出陪安水因上自习。B大图书馆永远人满为患,以前总有莫弋为她占座位,现在也不可能继续麻烦人家。她拉着他的手,找了好几间自习室都没有空位,曾经坐的位置上坐了两个女生,认认真真的看书,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书包,她不好意思打搅人家的全神贯注,拉着他继续找位置。后来终于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寻到了一张没有人的桌子,被巨大的书架挡着不容易发现,却紧临窗户,阳光正好,风景甚美,最主要的是安静,也算因祸得福。
邵怀青不曾到过大学的图书馆,放下背包就一头扎进书海中,安水因笑着看他的背影,这样的场景美好的仿似一场梦。不对,自从他出国,她连做梦都不敢想,有一天会和他像普通的大学情侣一样在图书馆中上自习。
对别人来说最简单的生活,却是她最大最奢侈的幸福。
邵怀青抱着书回来时正好看见她对着一堆算法语句皱眉头,她皱眉的样子让他想起了以前一起学舞蹈的日子。她比其他人更要强,有难度的舞蹈动作一定要在自己规定的时间内做好,每次练习失败了,她就会一个人坐在地上皱着秀气的眉思索,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他俊逸的面庞上不禁露出温柔的微笑,放下怀里的书凑过去,轻声问:“很难吗?”
“有点。”她连头都不抬,眼睛依然盯着书本。
他的手贴上她的脸颊,稍微用力强迫她转过头来看着他:“难就休息一下,别把自己逼的太紧。”
安水因嘻嘻笑,在他唇上亲了一记,又一本正经的说:“那可不行,这关系到我们未来能不能在一个国家生活。”
邵怀青亲亲她的额头:“乖,休息一会儿,你去不了英国,我就毕业后回来。”
“不要。”她摆脱他的钳制:“我不要你为我放弃梦想。”
她说的认真,他听的心里暖暖的,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无奈又宠溺的笑:“好,都听你的。让我看看,是什么把我们聪明绝顶的安小姐难住了?”
看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讲的是什么,邵怀青无可奈何的叹气:“这些东西对我们这些艺术生来说,实在比天书更恶心。”
“所以说你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生物!”安水因打趣他。
两人闹了一会儿,见管理员时不时借着摆放图书的机会用眼神警告他们,才终于安下心来看书学习。
到了晚饭时间,邵怀青不得不回家了。安水因收拾书包准备将他送出去,却在图书馆门口遇见了抱着一摞书从电梯中出来的莫弋。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你们好。”莫弋洒脱一笑,主动上前打招呼。
安水因看着他怀里的书问:“怎么借了这么多?”
“教授留了论文,这些都是参考书目。”莫弋面带微笑的回答。
邵怀青看着两人无形中的互动,心里有些酸涩,突然改变了主意:“莫弋,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和我们一起吧。”
安水因诧异的扭头看邵怀青,他不是急着回家吗?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可是她明白他的想法,邵怀青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莫弋的问题。她叹了口气,到底没有揭穿他。
莫弋却摇摇头,抱歉的笑:“对不起,还是改天吧,我的论文期限快到了。”
他能坦然面对安水因与别人成双成对,不代表他愿意用这样的景象自虐。
邵怀青也没有强求,三人一起走出去,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了他一眼:“莫弋,你认识莫奈吗?”
莫弋愣了一下:“莫奈,是我堂姐。”
果然。
他第一次见莫弋就觉得和记忆中的某个人很像,一时间又想不起到底像谁,后来知道了他的名字才渐渐在脑海中将莫弋的脸和那张总是温柔微笑的面庞重叠。他们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分?他差点因为莫奈而毁了和安水因的感情,在这里,莫奈的弟弟却默默守候着安水因。
心情很复杂,他笑着向莫弋解释:“莫奈是我到英国后认识的朋友,很感谢你姐姐在异国他乡对我的照顾。”
莫弋看着他提起堂姐时温柔的神色,心中有什么东西迅速滑过,来不及抓住。他扫了安水因一眼,后者只是静静站着听他们说话,并没有因为邵怀青提起其他女生时一闪而逝的柔软语气而质疑,他便也放下心来。
其实莫奈出国后很少与他联系,更别说提到在伦敦的生活,但是出于礼貌,他只能对邵怀青说:“我姐也提起过你,说多亏了你的帮助才能适应在国外的学习和生活,谢谢你。”
邵怀青摇头:“太惭愧了,是她对我的帮助比较多。”
送走邵怀青后,安水因和莫弋一起向生活区走。他们曾无数次并肩走在校园,这只是庞大数字中的其一,却没有哪一次像今天,沉默又尴尬。
他们似乎和夜晚,和星空极其有缘。
很多次他送她回宿舍,有时是两个人,有时还有其他人在,却恰恰都是一天中最安静的这个时刻。
白天生机盎然的校园已经沉寂下来,昏黄的路灯只能照拂一小片区域,偶尔有学生抱着课本匆匆而过,他们安安静静的走着,谁也没有打破这份沉默。在安水因看来,两人此时无言却温馨的气氛,好过任何一次言笑晏晏的场景。
到了宿舍楼下,照旧有依依不舍的学生情侣在角落里缠绵,她和他都有些尴尬,于是匆忙告别。安水因转身进了大门,头也不回的上楼,莫弋站了一会儿,看她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她这样的表现,是不是可以说明,他在她心里是有一点地位的?
哪怕微小如尘埃,他也不是太可悲。
莫弋静静看了一会儿,直到完全看不见她的身影才转身离开。而躲在二楼缓步台的安水因,在莫弋转身后才终于有勇气站到窗口。他挺拔瘦削的背影让她觉得心里酸酸的,为什么邵怀青回来之前,她并没有这么强烈的不安?
虽然以前隐约察觉到了莫弋的感情,但依然能够坦然的将他当作最好的朋友,自从邵怀青回国,出现在他面前,自从看见莫弋佯装无事的表情,她就忍不住难过。莫弋总是最沉默寡言的那一个,很多时候需要别人提到他,他才会开口讲话,可是只要她有困难,他一定会在她身边。他的安慰最简单直白,却最有说服力,往往她的迷茫困惑,都会因他三言两语的分析而变的明朗起来。
她无助时,他永远有办法令她振作。
他的喜欢一直是默默的,甚至毫无存在感。他从不会像周是那样为难她,邵怀青回来了,他连在她面前表现难过都不会,因为他不忍心她愧疚为难。
安水因叹口气,她心疼他,可事情只能这样发展下去。
莫弋是触手可及的温暖,但邵怀青,是她穷尽一生都不想再放弃的人。
除了参加社团活动和学生会工作,安水因已经习惯下课后去上自习。最近邵怀青突然忙碌起来,电话短信少了,渐渐的也不再来学校找她。她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英国,那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而她为了应付各种各样的考试,也的确没有时间去深究邵怀青的异样,她甚至都没有时间回家看看他究竟在忙些什么。
计算机软件开发是她为了参加转系考试而选修的课,阮双为了鼓励她,特意陪她一起。下课时已经将近晚上八点,阮双想去校外打牙祭,安水因低头看看手机,没有邵怀青的来电,情绪有点低落。
阮双忍不住问:“怎么了?今天一直看手机。”
“没事。”她摇摇头,拉着阮双向校外走。
天气转暖后,校外的小吃一条街变的热闹起来。阮双和安水因对吃的都不是很挑剔,于是拉着手,几乎从街的这头吃到那头。最后停在关东煮的摊位前,安水因手上拿着一串菜卷,嘴里嚼着海螺丸,口齿不清的叹息:“好饱哦……”
阮双早就不折磨自己的胃了,一直站在边上替她拎包,闻言忍不住翻个白眼:“以我对你的了解,二十分钟之后你才会真的吃完。”
她嘿嘿笑,凑过去跟阮双腻歪:“果然双双最了解我!”
阮双无奈的笑:“你少来,快点吃,吃完给另两位馋猫打包夜宵回去。”话音刚落就感觉手里的包在震动,推推吃的正香的某人:“你手机好像响了。”
安水因一听手机俩字,激动的差点扔了手里的食物,吓的阮双赶忙接住:“慌什么!”
安水因在硕大的包包里一顿猛翻,终于将手机拎出来,看见来电显示上的人名,忍不住露出失望的神色。是周是打来的,安排一些学生会的日常工作,挂下电话时,她还来不及将失落的表情收起。
阮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双手抱胸,目不斜视的盯着她:“说吧,你到底怎么了?”
安水因撇撇嘴,终于将邵怀青的反常讲了出来。
“可是,你爸爸为什么突然反对你们交往?”阮双果然最能抓住重点,如果不是爸爸反对,她又何必在这里瞎猜,完全可以直接去找邵怀青。
“我不知道,而且他也绝对不会告诉我。”
“你试过?”
“当然。”
阮双思索了一会儿:“也许邵怀青也是不方便,既然能够为你专程回国,你还担心什么。这个周末回家看看,选个避开双方家长的时间亲自问问他。”
安水因叹气:“我心里,总是很不安。”
“因为那个在英国的女孩子?”安水因并没有说那个人就是莫奈,阮双只知道有这么一段小插曲。
“不,我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安水因将头靠在阮双肩膀上,心里的不安正一点点扩大。
“你别瞎想,等周末见到他就好了。”她拍拍她的头,像姐姐一样给予安慰。
可是没等到周末,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无论怎么打邵怀青的电话都无人接听,到后来干脆关机了,偏偏这几天都是满课,她根本没有时间回家看看,所以安水因心情很不好,下了课没吃午饭,直接回了寝室。
王亚琪和赵齐吵架,心情郁闷的逃了一节课,窝在寝室上网,看见安水因失魂落魄的回来,忍不住逗她:“得了得了,别一副苦瓜脸,咱们难姐难妹彼此慰藉吧。”
安水因勉强笑笑算是回应。
王亚琪也不管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浏览新闻,见到好玩的就读给她听。
安水因躺在床上,注意力偶尔被室友分散一下,心中不至于太无着落。两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在她终于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王亚琪大声的怒骂:“现在这群当X的,真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简直就是狗屁!”
安水因被她吓了一跳,听清她在骂什么,忍不住皱眉:“琪琪,我爸也是当X的,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王亚琪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吐吐舌头:“对不起啊水因,我不是说你爸爸,我是说新闻上这个人。”
“怎么了?”
“看,XX网首页头条:XXX长涉嫌xx,已被停职接受调查。他X的可都是我们老百姓的血汗钱啊!就这么厚着脸皮把我们纳税人的钱揣进了自己腰包!这种人真应该判死刑!”王亚琪愤愤不平的骂着,而安水因早已经浑身冰冷。
XX长,那是邵怀青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