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帘欲要进屋,忽听窸窸窣窣声音传来,凤夕疑惑向四下看去,一片沉寂,唯有在后院打扫的下人,心中不免有些惊疑,可那声音好似在哪听过。
“王妃?王妃?”
一阵呼喊,将缘由的思绪打乱,从帘内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的,乖巧可爱,忽地,脑海中显现出同样俏丽的面容。
“瑞儿?”
凤夕恍若明洞,方才声音像极了素日瑞儿调侃凤夕发呆时发出的声音,细小又像那鸟儿叫声,如果不是平日里听过这声音,凤夕亦不会察觉。
凤夕转身仔细观察了可藏匿的地方,她从啼妆那儿听闻瑞儿被禁了足,那人偏偏还是陌修,发了话,近日不得让苏瑞来离王府,想必瑞儿很怕陌修,便乖乖地听话,转念又想,瑞儿那性子,哪是可以闲得住的人呀。
打发了蜕儿,凤夕说要去偏院看望专儿,蜕儿当然是要亲自跟去,凤夕却因修阁没人看管,若是井若来了便不好交代,而且去去便回。
蜕儿只好妥协。
那声音忽大忽小,时而尖细时而壮量,顺着响声走了几步到了环形拐角,突地,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将凤夕扯了过去,本没有任何准备,凤夕本能的大呼,却被一双纤白小手瞬间捂住了口鼻,目瞪看着那双手的主人。
眼前女子粉嫩广袖束腰半长罗裙已染了土色,娇嫩小脸上也黑了大片,头发有些蓬乱,发中夹杂了几根枯叶,脸色惊喜,却是那几日不见的苏瑞。
苏瑞待凤夕冷静下来,放开了双手,高兴叫到:“嫂嫂,想死苏瑞了。”
看她满脸兴奋,再看她浑身上下风尘仆仆的样子,八成是自己偷偷跑来的,样子滑稽又让凤夕心中莫名感动。
凤夕握住苏瑞一双小手,却感到冰凉凉的,大概是为了怕府中人看到,却只能自己窝在这窄小地方等自己,凤夕心中愧疚难当,“你怎么来了?有没有被人发现?手这么凉,在这儿待了多长时间?身上怎么那么脏乱啊?”
只见苏瑞憨憨一笑:“嫂嫂说了那么多问题,瑞儿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凤夕突然自己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很多问题,有些窘意,可双手紧紧握住苏瑞的小手,使劲搓了搓,想要将它温暖。
看到凤夕这样紧张,苏瑞骄傲甩了甩额前流苏,大咧说道:“嫂嫂不要担心,这区区离王府还难不到我苏瑞。”转而又指了指拐角有一堆杂草掩盖了矮墙,那矮墙高度对于平常人来说只高于一个头,可对于苏瑞自小习武的人来说却是小意思。
凤夕意会,却又有些不明白这苏瑞身上的脏迹是怎么回事?
“嫂嫂,瑞儿好冷,趁府中的人还未发现,快些进屋吧。”苏瑞说着便急忙拽着凤夕跑向修阁。
一路小跑,见修阁仅在眼前,一个偷身进去,那厚厚的门帘微微荡漾。
“还好没人发现。”苏瑞暗自庆幸。
一旁的凤夕却累得够呛,苏瑞自小习武便是身强体健;凤夕哪极得上她那体质,一段小路便是气喘吁吁了。
见凤夕额上有了细细的汗珠,苏瑞赶忙掏出绣帕擦拭着说道:“嫂嫂,这才几步路啊,你就累成这样了。”
凤夕宠溺敲了苏瑞一脑门,嗔道:“你这丫头,都成小花猫了还嘲笑我,该打。”
苏瑞听了双手抚脸,水眸睁得极大,不可置信地说:“我的脸脏吗,快快让我看看。”
一脸窘迫,急得直跺脚,一副小孩儿模样,惹得凤夕笑得肚子痛,看到凤夕笑意,苏瑞更是大窘,小嘴高高撅起,一阵不满。
闻讯屋外有声响,蜕儿缓步走出,一见原是凤夕回来了,不过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蜕儿正疑惑,却听见“蜕儿,端盆温水来,让瑞儿小姐好好洗洗,呵呵。”见凤夕笑意盎然,又听她说是“瑞儿小姐”,突然反应过来,原来站在身旁脸上衣上有些脏兮兮的竟是苏府小姐,苏瑞。
蜕儿愣了神儿,待反应过来,连声称是,退出了屋门,心中不解,这王妃不是去找啼妆了吗?怎又将苏瑞带了回来?心里揣度,却小步迈开去了水房。
“听闻皇上将兵符交给了三皇子和五皇子了?”
廊下两个修长身形男子自行踱步,冷风吹起素带飘然,却丝毫不掩饰两人身上贵气,俊美无铸,宛如神邸。
眉眼清雅,温和的笑容隐约脸上可见,却因方才那一番言论而变得紧锁眉心。
“早在你回来的第二日,父皇当着满朝文武将这次出战离国事宜托给了三哥和陌豫。”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陌修。
一旁的苏子夏也心中不明,这三皇子与人为善却是从不与大臣有过多来往,有着‘清风三子’之称,而那五皇子陌豫便是让苏子夏怎么也想不到的。
听陌修说,那日陌夏与陌豫一同请奏出战,皇帝一时大喜,不但称赞他们为人中之龙,而且还说到,若是凯旋之日便要尊奉亲王。
多么诱人的条件,任谁都要拼死护了一条命回朝受封。
陌修轻叹,眉间黑气仍是凝结不散,苏子夏知道陌修在担心什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必担心,不是还有陌夏在吗,就怕那陌豫不懂那军中规矩,由着他的性子调遣军队,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陌修深吸一口气,“这正是我所担心的,父皇这次未让我出战,恐怕……”瞧陌修一番失落之意,他知道陌修一向能文擅武,在众皇子中出类拔萃,可惜的他母妃逝去,因此皇上对他也是不冷不热,只不过,皇上毕竟赏罚分明,陌修少年征战便取得敌方首领首级,一时名声大震,让他这个逐渐被遗忘的皇子,慢慢从幕后走到了朝堂前,唯有他,陌修,才是他苏子夏真正佩服的。
苏子夏担忧转而开起了玩笑:“我说离王爷,这沙场如那地狱,不死伤点人便不能够,你这样‘嗜杀’,怕让那些大臣在背后说道,知道的人,知您实力非凡,是为国家效力,若是被那群‘人’戳中了后脊,奏你个力拦军权个污名,到时候就难说了。”
看苏子夏调笑道,陌修倒是没有生气,寒冰深眸不经意有了笑意,浅浅淡淡,顿时让苏子夏吃了不小的一惊,放慢了脚步,直至停了下来。
陌修倒是没发觉苏子夏异样,走了几步,却觉身旁没了人影,正疑惑,转身看见苏子夏立在原地,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陌修不解,问道:“怎么了?”
苏子夏轻哼一声,双手抱于胸前,笑意愈来愈深:“离王爷在外可有着‘暴虐罗刹‘的好‘名声’,可子夏不明,最近这‘暴虐罗刹’可是怎么了?千年不变冷冰俊颜上,怎笑得如此频繁?”
陌修听闻子夏一阵调侃,不禁瞥了他一眼,“这称号不还是苏公子所赐吗?委实将这名声,牢牢扣在了本王头上数年,本王还不曾说什么,倒是苏公子每每拿此来嘲笑本王,本王不计前嫌与其称兄道弟,公子还怪罪了不成?”
子夏一时尴尬,俊逸脸上窘意十足,侧身干咳几声,掩盖尴尬。
陌修见他如此,低低笑着。
那年陌修跟随军队首站告捷,去往师公住处叩谢教授武功之恩,不成想,师公那时刚刚收了一富家公子,陌修性子冷淡,对于师公却是感激不尽,没有注意到那男孩在身旁久久站立,那男孩便是少时的苏子夏。
生来富贵人家,人前人后相互簇拥,过惯了众星捧月的生活,到了陌修面前到成了隐形人,心中小小的怒火在一次次被陌修无视下凝结成霜,愈来愈深。
陌修天赋本是极高,苏子夏却因一点琐事便要寻他麻烦,陌修本就不打算理会他,可是苏子夏小小年纪便有了强悍的耐力,偏要与陌修一决高下,终于,一句轻蔑的话语“就你?” 着实惹怒了小小年纪的苏子夏,挥剑就上,陌修猝不及防,一剑划过,苏子夏顿时目瞪口呆,鲜血顺着发髻缓缓流下,染红了陌修白皙脸庞和素色衣衫,陌修不做声愣在那里,苏子夏一时无措,吓得扔掉手中剑,瘫坐在地上,直到,陌修反应过来,血已染了半个脸颊,划过眼界,天生异象的紫眸,在红色熠熠发光,诡异恐怖,在苏子夏看来,那时的陌修恐怖之极,像极了地狱修罗了‘暴虐罗刹’,而那时的陌修却重重的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直到第三日,昏迷三天的陌修才昏昏醒来,而苏子夏自然守在床边,小脸上满是忐忑和愧疚,而陌修醒来却不见发怒,只是深深看着苏子夏,又笑了笑,苏子夏更是发憷,后来,两人没成为仇人,相反倒成了兄弟,真让人唏嘘不已。
后来苏子夏更是问过陌修为什么不生他的气,陌修更是无所谓的神态看了他,说道:“我觉得你会因此欠我一辈子,所以,就一辈子跟着我吧。”
苏子夏顿时无语,一脸吃瘪的样子,本是想要消消他嚣张气焰,不想,却成了亏欠,真是叫苦不迭啊。
后来相处的日子里,苏子夏感到陌修表面虽是冷漠,可心里总有一团小火焰不灭似旺盛生存着,他的义气更是让苏子夏佩服不已。
直到,那件事……
回想了从前,苏子夏只觉得好笑,眼神掠过一处,一身系紫衫,梳着丫鬟发髻的侍女匆匆走过,手中还端着铜盆,正要路过这边的长廊。
顺着苏子夏视线,看见了一小小人影,陌修暗想:那不是蜕儿吗?
陌修蹙了眉头,早上听井若说侍候凤夕身旁的丫鬟发了烧,便打发了蜕儿去往修阁侍候,现下,怎她一人在这?
人影移动,慢慢靠近陌修等人,那小丫头脚步缓急,颔首却没看见前方不远处的陌修,“蜕儿。”
不知从哪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得蜕儿手中铜盆一晃,洒落不少些水,慢慢抬起头,却见陌修站在几步之遥的廊下,蜕儿一时慌张,连忙跪下,铜盆砰得一声落地,只见半盆水皆以洒出。
这一慌张举动被陌修看在眼里,心中疑惑陡升。
负手在后,低沉声音传来“蜕儿,如此慌张是做什么?”
蜕儿吓得俯首在地,不敢做声。
陌修看此,眯眼看了看眼前的女子,见她稍有抬头看向一旁的苏子夏,动作却不敢太大。
陌修轻哼,扬手说道:“下去吧。”
蜕儿如释重负连忙拾起铜盆,起身欲要走开,“等等……”声音从背后传来,蜕儿瞬间屏住呼吸,细细汗珠已经落下,“回去好生伺候王妃。”
心中一惊,侧身颔首称是,快步离开。
看着蜕儿脚步凌乱,加上方才一副惊恐看向苏子夏,陌修心中了然。
苏子夏正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女子,陌修问道:“子夏,苏瑞可在府中?”
被他这么一问,苏子夏倒是有些愣怔,说道:“这两日都在府中,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出府,倒也难得老实。”
陌修轻睨眼眸,嘴角上挑“你确定?”
说罢,便径直离去,被陌修一问,苏子夏却是不知其意,连忙跟上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