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修年岁为十,来左已愈数十天,认者不多,只识千相的公子,千泽,二人年岁相近,说话也颇对脾性,久而久之,千泽便是陌修在左唯一识得的人。
盛夏,花园蝉鸣不绝于耳,陌修与千泽游逛后宫,只听墙脊那边传来嘈杂之音,谁料竟是欺凌辱人之事,千泽素有侠义心肠,正若遇见,便斥退宫人,陌修仅立在千泽身侧,静观不动。
素衣朴着,身小颤若,陌修争先将其幼龄女子抱起,不料,左氏妃子翩然欲近,陌修自知身份,为避免落人口实,将其幼女抱还千泽。
彼时,幼女睁眼微眯,瞧在眸里的,唯有千泽一人。
陌修眸间,黯然。
仅一年后,质子回鸾,那日花园邂逅,竟成了陌修心结。
“王爷十几有余,便随军上战杀敌,不畏强弩敌军,立入深穴,斩杀敌人首领,铁蹄踏尽敌手,立得军中显著,只为一朝,被君上识得,皆可。”一面面,一幕幕,似是在凤夕脑海皆过,她不曾想过,除了千泽外,竟在北边寒极,有一人挂牵着她,而她,却一次次灼痛他。
心间苦涩蔓延髓里,欲痛不能。
墨染眼角有泪,却忍极不落,“未满及笄时,便听闻鸾和城内百姓夸耀君上七子,其人骁勇善战,宛若神祗,那时,我便决心,想要一睹王爷风姿,哪怕仅是远远的一眼,也好,”墨染看了凤夕一眼,笑道,“我父与子夏生父是为世家,苏父从东岐调至鸾和,再度为官,一家人既往迁移,我私心,与父亲相说,想要去鸾和看一番景致,父亲疼我,便去与苏父说了此事,苏父慷慨,既说‘我儿子夏喜欢墨染,这去了鸾和,便是不再回东岐,也好也好,’听闻于此,我竟心间一窒,是了,子夏与我尚有婚约,而我此行,却是异梦他行。”
说到此处,墨染面露愧疚,凤夕不忍打断,“哪知途中恰遇王爷行军回城,我内心紧张不已,世人皆说君上七子,俊美无铸,乃是人中龙凤,而我未曾与他谋面,却在那从军群中一眼望定了他,仅是一眼,却然喜极而泣。”
凤夕轻笑,“那时,你便看上了他,又或者,爱上了他罢。”
“王爷风姿,谁家女儿见了,定也如我一般,”墨染微微颔首,“王妃不知,王爷却也在人群中看到了我,惊眸乍起,似是溅起我心中涟漪,他望我久久,我却从他眸间看出了别样,他下马款至我身侧,良久道出‘类若她人’。”
墨染看向凤夕,描摹自己眉梢,“原以为是我听错了,可子夏从旁解围,我才知,王爷竟是看上了我,我悲喜交加,喜的是我竟如梦成真,而悲的,却是无面再对子夏,便是这样,我进了王府,父亲与苏父退了婚约,子夏便又重回了东岐,不再与我相对。”
叙完全部,凤夕才知事情原委,“怪不得苏瑞见你如临敌人一般,原是你和子夏有那么一段过往。”
墨染叹息一声,“此生最对不住的便是子夏,他待我极好,可我却视他为兄长,情谊深深,是我的过错罢了。”
凤夕慨叹,“世间痴人若此。”
墨染盈盈一笑,角泪,方落,“王妃不也如此吗。”
凤夕闻声一震,欲要辩解几句,却生生哽在喉间,吐不出,也咽不得。
“王妃未入府时,王爷夜宿楼月阁,我为其抚琴,他静坐而听,这琴声终了,大多已近天明,王爷眯了眼眸,赞叹道‘墨染,你与她真像’,那时,我不知王爷口中的‘她’是谁,心里忌惮却也不肯问,”墨染思绪飘渺,“一日,王爷心情颇为不佳,一来便紧紧抱住我,暖热的臂膀让我一下子脸热,他喝了许多烧酒,满身的酒气,嘴里道‘凤夕,凤夕’,这分明是个女子的名字,我乍听,却如冷水浇身一般,冰冷至极。”
凤夕不敢再听,也不忍再听。
“他的手指划过我的眉间,道‘这里与她最像,不过她的眉更浓了些,还有眼睛,她双眸冷清,倒不似你这般温柔如水,还有……’那时,我听得这些,不住落泪。”
再睁眼时,凤夕已是不再忍住,泪水长流。
忽地,墨染起身,重重跪于地面,凤夕惊然,连忙前去扶她,“墨染这般作甚?”
墨染不起,在地面明叩几下,“王爷从来只让侍妾服那避子汤,我心存妄想,便偷换了汤药,这便有了身子,我知晓王爷深爱王妃,可夹在其中莫可奈何。”
看着墨染如此,凤夕心酸不已,可无奈,孩子却是无辜,“既有了身孕便要好好养着,事前是我小气,与他一番争执,可如今……”话说此处,却不忍再说。
如今,知晓一切,凤夕竟愧疚难当。
一番诉语,道尽所有,墨染临走时便说,“孩子若是生出,我愿前往弥渡观,便也是了却余生。”
凤夕惊住,眼前的女子拭泪,莞尔笑道,一如昔日妙丽。
凤夕立在窗前神往,许久。
啼妆上前询问墨染何故来此,凤夕便道:“她不过是看透了这世,看我如此,便来点醒我。”
啼妆不解,却迎上凤夕笑颜。
“啼妆,我们立刻动身去流川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