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层？
符婴摸着被撞疼的额头，然后手往前的虚空抓了一把，触碰到之后，那里就瞬间荡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
无耻啊！
他是真没想到苍穹还会在屋子外面再设一层结界。
符婴又尝试着伸出手指头往前面戳了戳，指尖瞬间传来刺刺的疼，逼得他不得不退回来。这个结界比里面的更厉害，符婴把手放到腰上，然后拿起匕首往前戳了戳。那结界却一点破损的痕迹都没有，又试了很多次直至累得他气喘吁吁的，最终不得不放弃想其他的出路。
苍穹山地势复杂，他就不信苍穹能够将整座山都罩住。
想到这个，符婴便换了另外一条路，他往屋子后面的小道跑去。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他观察过那里的地势，那温泉后方应该是有通往山下的路。
杏林深处，漫天花雨，曲径通幽。
符婴凭借着记忆，往深处走去。最后，也是幸亏他上次的经验，真真让他摸出了一条小道来。
这小道是在那温泉后面，符婴用手扫开锤在洞口的藤条，抬脚正要往下走去，身后却忽然传来木棒敲击地板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有一下没一下的。惊得符婴一晃，他狐疑地回头看，却发现身后空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料定是自己多疑了，符婴拍了拍胸口，低头就要进去。谁知还没等他进去，那声音又再次传来，与此同时，背后忽然凌空袭来一击力道。符婴身体本能的比意识率先作出反应，他就地一滚闪过，这才看到刚才他站的地方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出了裂缝，上面还在不停的冒着黑烟。
符婴一惊，下这么大的杀招，到底是谁？
他顺着那力道打过来的方向看去，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裹着黑袍的佝偻的身影，那人杵着拐杖，刚才他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拐杖与地面相撞的声音。目光顺着上移，隔着温泉，雾气缭绕。迷迷蒙蒙中，看到那张脸的时候符婴觉得呼吸瞬间就止住了，脑子轰鸣，不知自己在何方！
小悯，你这孩子毛手毛脚的，吃慢一点，又没人和你抢。
小悯，老婆子不是和你说过以后不能再来偷这汤和了吗？
老婆子就只能护着你们到这了。
面前一片模糊，符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他眼里消失，他的眼睛里面只剩下那个佝偻的身影。
“婆婆……”符婴动了动嘴唇，泪水已经簌簌而下。
可是那个站在温泉边的人影却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眼见符婴一击躲过，已经抢过来补上第二击。符婴正在呆愣间，他只看到那张越来越清晰的脸，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完全忽略了那席卷而来的拐杖。直接就被一拐杖砸在胸口上，倒飞出去几米，狠狠的撞在石头上。
喉头腥甜，符婴抹干嘴角的血迹，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明明是和冥河婆婆一模一样的人，可是冥河婆婆眼睛里面却没有一点他的影子，好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一样。
冥河婆婆似乎是也没意识到这臭小子会完全不躲，她也收了拐杖在地上狠狠的敲了敲：“哪里来的臭小子，居然敢擅闯禁地！”
语气冷冽，可是那说话的口气，停顿的地方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符婴觉得眼角酸楚，他愣愣的开口：“婆婆。”
“我是小悯啊，你还活着，太好了，你还活着…”
符婴又哭又笑，脸上的神情像个疯子，又像个孩子。
冥河婆婆一愣，她守在后山，也见过一些不要命的小精怪要闯上禁地，但是收拾了就好，但是却从来没有见到过面前的这种情况。她看面前的这个小公子，衣着华贵，身上也没有沾染什么妖邪之气，看起来倒像是哪个神君家的小殿下。
“你是谁？”冥河婆婆看着他，语气也没有刚刚那般冷厉。
符婴一愣，婆婆，不记得他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冥河婆婆明明已经死在了两千年前的那场浩劫里面，可是现在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幻境？
符婴惊醒了不少，因为有太多坠入幻境的经验，让他下意识的产生这样一个想法。他狠狠的揉了揉眼睛，却见冥河婆婆依旧在看着他，眼神里面流露出的色彩已经极度的不耐烦。
不对，不是幻境！
完全不一样，面前的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婆婆，您真的不记得小悯了吗？”符婴扶着胸口，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他期待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冥河婆婆眼睛里面闪过一抹疑虑，冷声道：“小鬼，你又在耍什么阴谋？”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面其实有点不安，面前的这个小鬼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自从她有意识以来，她就一直守在净殿的后山，从来没有离开过，所以她应该是没有见过面前的这个小鬼的。
符婴却没有理会冥河婆婆眼睛里面的威胁，他慢慢的走近她，忽然想像小时候一样扑入她的怀里。那个时候她会叫他小悯，会给他做很多好吃的，会给他讲很多故事……
婆婆，是小悯啊！
小悯回来了。
符婴嘴角挂着笑，那是他这些年来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可是却红着眼眶，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婆婆，当年，我以为所有人都死了，一个不剩了……”
黄泉八百里，滚滚天雷吞噬了一切，那些对他好的人全部都死在了天雷之下，灰飞烟灭，连转世投胎都不可能。从此之后，他的世界里面一片黑暗，睁眼看到的只是血海浮沉。
“还好，还好你活着…婆婆，你还活着……”符婴声音一抽一抽的，肩膀也控制不住的抖动，几乎喘不上气。
符婴想要抱住面前这佝偻的人，好像只有在这里才能够找到他唯一的温暖。可是冥河婆婆却是后退了一步，身子整个一僵，然后目光越过符婴落到那树后面的人身上，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圣主。”
符婴一愣，他回头看，见到他刚才来的地方，那棵杏花树下面站着一抹蓝色的影子。那人眉眼冷落，朝着他们两个的方向看过来，神态如常的同时其实袖子里面的手已经攥得越来越紧。
苍穹？
符婴和苍穹对视，透过面具的遮掩，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面流转的光影忽然像是一盆水直接打翻在他的头顶，符婴心里一个激灵，感觉从来没有过的清醒。
银坠？冥河婆婆？
还有他在他身上看到了熟悉感！
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在他的脑子里面汇成了一个想法，变得越来越清晰。
“呵。”符婴轻笑一声，似乎了然，心口传来的钝感却越来越强烈，这种窒息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来得汹涌。
他看到苍穹朝着他们两个走过来，然后等到苍穹的脚步停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手第一次这么大胆的在苍穹清醒的时候抚上了他的面具。苍穹面容冷峻，却只见他的眸子微微垂下，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
第一次，符婴觉得这个面具千斤重，他摘不下来。
面具揭下，苍穹看到符婴眼睛里面聚集一抹光亮，他在他的眸子里面看到了自己原来的面目，这张和那个叫谢清钰的人一模一样的脸。符婴觉得手指僵硬，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面具从掌心滑落掉在地上，他的脸色苍白，神色是从来没有过的绝望。
谢清钰！
符婴心口抽疼，他，怎么就会没有想到呢？
苍穹神色复杂，他那张平日里冷若寒霜的脸微微扭曲起来，面前的人露出哀莫大于心死的情态，他袖子下的手伸出了半截想要上前去，却又忽然止住垂了下来。
终于证实了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他要找的人，可是符婴心里面却没有半点喜悦，而是铺天盖地而来的绝望痛苦。
谢清钰？
苍穹！
他一直都知道他要找他，拼了命的想要复活他。为了这个目的，他留着命去九重天，表面上看着风光无限，可其实每一天都生不如死。他受过那么多的苦，可是面前的这个人，确实有些都在他的算计之内、掌控之中。他做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笑话一样，从来没有过的绝望，仿佛天都塌了。
“你别碰我！”符婴咆哮，狠狠甩开苍穹伸过来的手。
“符婴，我知道你现在情绪很失控。”苍穹低声道：“不过，我那话还是以前一样。”
“本君不是谢清钰。”苍穹凝着眉。
是啊，你怎么会承认呢？你怎么敢承认呢！天雷之下，你巴不得我早就死了吧。
符婴嘴角挂着冷笑，他已经觉得自己流不出眼泪了。看到冥河婆婆的时候，眼睛里面那些止不住的泪水到现在好像完全干涸了一样，干涩得厉害，什么都流不出来。
不是失望，是绝望！
好像是在这一刻，他心里面追逐的那个幻影，那个视若珍宝被他藏在心里的秘密。那个人，真的死了。
谢清钰，他的谢清钰死了。
彻底的死了。
气血翻涌，接着便是昏天黑地。
苍穹眉头一皱，忽然上前，接住符婴倒下去的身子。少年的身体羸弱，比他想象的还要轻上许多。
漫天杏花纷纷扬扬，零落成泥间，明明怀里抱着这个人，可他却是感到从来没有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