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玄冥重伤初愈留在罗浮山,帝江前往九荒不知所踪,重黎在八荒六合搜捕应龙神尊。
玄冥从来不屑于同杜子仁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大多数时候,她的眸子里面都凝结着一层寒冰,依稀之间,仿佛又变回了那位云端之上的战神将军。只是这一次,她的眼神空洞、肃杀。
这样的玄冥,好像与神荼他们口中那个受了情伤的应龙神尊完全不一样。对于天族的遭遇,玄冥只字不提,冷冽得刀枪不入。
她的隐忍之可怕,超出了杜子仁的想象。
直到那天晚上,杜子仁提了一壶烧酒去找了玄冥。就在罗浮宫门口的月台上,冷风瑟瑟,烈酒入肺,许是那酒太辣,又或者是烈酒刺得伤口生疼,惨白的月光下,杜子仁第一次见到了玄冥除了冷冽杀气之外的其他情绪。
大醉一场,玄冥那些压抑在心里的情绪终于表露了出来。因为酒醉的缘故,她把杜子仁当作了重黎,拉着他的手说了很多她清醒的时候不会说的话。从天裂时候的初识,到一路的厮杀滚打,说到血,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血。
“重黎,我以为你知道的,我只有你啊!”
“重黎,我害怕…”
那么多的血,好像都肮脏到了骨子里。
她拉着他的手,因为醉了酒,又哭又闹,说了很多话,但是那些话里面居然没有重黎的半句不好。
她这样的傻姑娘,哪怕是已经被心爱之人伤得体无完肤,可是她记下来的只是那些那个人对她微不足道的好,高高在上的战神将军,实际上又卑微如斯。
四目相对,醉酒之后使得玄冥的眸子不似往日那般凌厉,有些迷蒙,仿佛是盖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喑哑雾气。
“为什么要骗我?”
她看着他,泪水滚滚而下。
为了重黎,她一次又一次的从血还挣扎中爬起来,身上的伤口多得数不清,她不是刀枪不入,也不是不怕疼,只是因为这个人,只是因为她要护着的这个人是重黎。所有的痛苦都被她嚼碎了咽回喉咙里,所求的,所奢望的,只是他一个随意的承诺。或许,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叫承诺,只是重黎说过的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言语。
他并不在意,从始至终把这当做一回事的只是玄冥。
那一刻,看到那双雾气朦胧的眼睛,杜子仁的心脏好像突然被人狠狠抓住,那是从心底里面传出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这种情绪,他活了十多万年,从未尝过。
几乎像是被魔怔了一般,他俯身上前把那个姑娘搂入怀里,在那一刻,他甚至无端萌发出一种奢望,奢望自己就是她念的那个人。对于重黎的恨意,也无端生发,像是中了咒术一样。
喝醉了酒的玄冥,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与防备,展示出内心最脆弱的一面。
那一夜,她靠在他怀里,拉着他的袖子又哭又闹,说着很多她清醒的时候不会说的委屈。而他做的,只是把抱着她的双手紧了又紧,原来有一种东西叫做心疼,感同身受的疼。
清醒过后的玄冥,似乎是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又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对于杜子仁的态度也是一成不变。
后来,帝江从九荒带回了九穗禾,却因此把情魄抵在了那里。修复好了丹元的玄冥离开了罗浮山。
她离开的那一天,杜子仁站在罗浮宫门口,看着她的背影。
走了几步之后,她忽然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声音却通过阴风传来。
“谢谢你。”
很轻的三个字,很快就散在了风里,可是杜子仁却听得分明。因为这是她醒来之后,心平气和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的影子在余光中散成一缕紫烟,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居然已经踉跄着追出去了几步。
玄冥离开之后,杜子仁留在了罗浮山,许是对那玄冥的执念太深,他心里面的心魔滋生的越来越厉害。后来,他便去东海瀛洲寻了那方奇石,锁上了整个罗浮山的结界,一笔一画,细细雕磨。
笔笔入微,甚至不用多想,轮廓就已经在他眼前浮现。
不知不觉,几千年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