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谢悯诧异。
“听闻两千年前，乾坤之日，应龙神尊于诛仙台被诛杀，魂飞魄散。”谢清钰漠然道。
但是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不免有点犹疑，他以前没怎么在意，现在想想那个日子未免也太巧了。两千年前的乾坤之日，也就是在那一天，他带回了谢悯。
诸多巧合，其中只怕有牵扯。
“被神族诛杀，还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那这应龙神君得是犯了多大的错啊！”谢悯挠了挠下巴，语气颇带感叹。
在他这感叹的时候，杜子仁放在桌子上的手慢慢攥紧成拳，似乎是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谢悯没有看到，谢清钰却看到了。相识数年，杜子仁在他们面前就是一个石头一样的人，要是谁惹了他有仇当场就报。谢清钰从来没有见到过他露出这样压抑忍耐的情绪，似乎是他们说的事情扯到了他心底埋藏已久的一根弦。
“这件事情，你们两个别再查下去了。”杜子仁沉声道。
“哎，不是，师尊，我们这都快查出眉目了，现在……”谢悯道。
“我说不许查就是不许查。”杜子仁黑着一张脸。
他平日里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现在真正生起气来，那脸就更黑了，给人一种随时要打雷下雨的错觉。
“不查不查！”谢悯连连摆手，一副讨好卖乖的样子。
谢悯和谢清钰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就暂时留在了罗浮山。只是杜子仁看起来就是一副不想留人的样子，连面都不待见的，更别提说会给他们准备什么吃食。
所幸罗浮山很大，后山还有一方火山温泉，鬼蜮里面的飞禽走兽很多，在这里想打点什么东西吃并不难。
此时，谢悯和谢清钰就坐在温泉边上烤着鱼。这鱼是他们刚刚从连着温泉的那条小溪上抓上来的，不知道什么物种，黑不溜秋的，看起来就很不好吃的样子。在阴司，每一条山脉上几乎都有几条这样的山泉暗流，它们最后都是朝着一个方向汇聚，便是三途河。有人说，世间万物皆有灵，凡界的河川死了之后便会汇入三途河，所以三途河的水才会源源不断，怨念深重。
这种水里面是没有生灵的，只有沉溺在其中怨念深重不入轮回的恶鬼。所以谢悯他们最开始也不指望能从这里面找到什么，他们是把目标放在石林里面那些飞鸟身上的。可是没想到刚刚路过这里，却猛然见到山溪里面有东西在跳，谢悯那是眼疾手快，当即就让谢清钰甩出一击。
谢悯在火上翻烤着用树枝穿起来的鱼，腾腾腾的冒着青烟。因为这鱼本身就是黑色的，所以烤没烤焦也看不出来。
“谢清钰，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师尊有什么不对？”谢悯道。
谢清钰沉默了一会儿，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我觉得，按照我们现在查到的东西，这后面的事情肯定和神族脱不了干系。天族神女，泰山府君，这两个人超的十万八千里的人怎么还会有联系呢？”谢悯有点苦恼。
他们查的这个事情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像是一团乱麻。
“对了，谢清钰，你最近还会做你说的那个梦吗？”谢悯一边翻着烤鱼，一边不经意的问。
“没有。”谢清钰道。
“婆婆说过，每个人都有前世今生的轮回，我觉得你做的那个梦保不齐就是梦到了你前世的事情。你前世可能是个神族很厉害的战神将军，然后可能因为犯了什么错就被贬到了九幽，所以你才会看到青鸾神女就觉得熟悉。”谢悯推断道。
谢清钰没有说话，谢悯虽然平日里胡闹爱玩，可是正经下来的时候脑子却还是很灵光的，他说的这些事情，谢清钰想过。
“三生石上既能照出一个人的前世，那你就没偷偷去照过？”谢悯喋喋不休。
“照过。”谢清钰想了想又道：“可是上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谢悯诧异的看着他。
三生石能够照出一个人的前世今生，六界生灵，无一例外。
怎会这样？
“三生石照不出我来。”谢清钰微微阖上了眸子，他的睫毛很长，微微卷翘着，森冷月色下，微微发抖。
“师尊说过，我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
谢清钰声音清冷，有些发颤，脸上的神色很平静，又似乎是隐忍痛楚到了极致。
谢悯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你现在就好好的在小爷面前，你是活生生的人，你摸摸自己心口，那地方是跳着的，说什么不该存在的人，那都是狗屁！”谢悯语气疾厉，他直接上前一把抓起谢清钰的手按到他的心口上，凶狠至极。
这十一年来，谢清钰从来没和他说过这些话，他在他的面前，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是天塌下来都压不倒他。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谢清钰，感觉这样陌生，又那么的让人…心疼。
谢清钰刚刚说自己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天知道谢悯刚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绪，脑子一片轰鸣空白，好像一下子气都喘不上来，细细麻麻的恐惧不停的撕挠着他的心肺。
谢悯刚刚脱口而出些话的时候，他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情绪居然那么愤怒，音量瞬间都拔高了好几调，以至于现在谢清钰还怔怔发愣的看着他。
“不是，谢清钰你有病是吧？”谢悯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也说不清楚自己这到底是生气还是恐惧，好像纠缠在一起分不清了。
等到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也冷静了一点，这才看到自己还抓着谢清钰的手，他刚刚情绪太过激动几乎是把谢清钰按倒在了后面的石头上。
谢清钰平日里淡漠澄净的眸子，此时愣愣的看着他，沾染上了一抹说不出的怪异神色。
“看什么看！”谢悯有点尴尬，便用恶狠狠的语气来掩饰。
谢清钰勾了勾唇，道：“阿悯，你可以先起来。”
“还有，你的鱼烧着了。”
谢悯一愣，然后僵硬地扭过头去看，却发现刚刚他情绪太过激动直接把烤鱼丢到了火堆里，现在那鱼已经和木炭烧在了一起，怪不得说这味道…
“我的鱼！”
谢悯惊呼一声，连忙从谢清钰身上爬起来，然后跑去扒火堆去了。
谢清钰面目平静，他伸出手理了理自己有些皱褶的衣襟，看向谢悯的方向，眸子里面的光彩渐渐柔和起来。
方才谢悯冲过来的时候，虽然是那样恶狠狠的语气，可是动作却那样慌张无措，让他一时间都有些猝不及防。或者是他从未对谢悯有什么防备，所以轻而易举的就被那人扑了过来。
谢悯，很在意他。
突然迸发出来的情绪是骗不了人的。
“发什么呆呢？我鱼都烤焦了，你不给我再抓一条等什么呢！”谢悯愤愤道。
想起刚刚的事情，他真是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所以为了隐藏情绪，才故意发着这种不知哪里来的无名怒火，语气凶狠。
每次丢了脸都是这样，从小到大就是这个性子。
谢清钰无声笑笑。
虽是这样想着，可他还是站了起来，刚走到河边打算再捞一条鱼上来的时候，前方的石头后面忽然传来动静。
几乎是瞬间，谢清钰就拔出佩剑护在了谢悯前面，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石头，惨白的月光下，那里面投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什，什么鬼？”谢悯下意识的把手摸向腰间，那里放着一把小小的匕首，是谢清钰送给他的。
两个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罗浮山的鬼怪很多，其中不乏很多恶鬼，这也与他们师尊手上执掌的鬼将有关，因为这些大多数都是死于战争的怨灵。
在他们的注视下，那道影子渐渐变长，慢慢的从石头上蔓延出来。
首先进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肉肉的圆球，再细细看来，那上面还若有若无的飘着几根头发。那是一个人的头，下面的身子也是肥胖的，身上裹着的破布衣服像麻袋一样，胡子花白，镜比头发还要茂盛。
“河伯。”谢悯眼尖认出了那个人。
乃是住在罗浮山的山鬼。
河伯摇着肥胖的身子过来，那样子显得滑稽又好笑。
“原是你们两兄弟，我还说谁有那个胆子吵我睡觉了。”河伯打了一个哈欠。
别看他现在的样子肥胖丑陋，但这其实只是他晚上的样子，山鬼是一个很奇特的物种，皆有两性，日出之后乃是一貌美女子，日落之后也就是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而且你晚上越丑，白天就越好看。
“你们两个在这后山做什么？”河伯揉了揉眼睛，这动作要是个小姑娘来做，绝对会十分惹人怜爱。可是现在是晚上，这么一个丑陋邋遢的老胖子来做，那就真的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了。
“烤鱼啊，你要不要也来一条？”谢悯扬了扬手上烤的像是木炭一样的鱼。
“哦。”河伯继续伸着懒腰，敷衍的回答着：“你们继续烤吧，我要接着回去睡觉了。”他这才转身，还没迈脚走出去一步呢，一瞬间脑子机灵反应过来，猛然回头，眼睛瞪得老大的盯着谢悯：“等会儿，你刚刚说你们在烤什么？”
“烤…”
谢悯还没有说出第二个字呢，就感觉眼前黑影一闪，然后他直接就被河伯揪着领子拎了起来，不停的甩着，崩溃至极：“啊啊啊啊，臭小子，你居然敢烤我养的鱼，你知不知道那鱼多珍贵，多难养，你知不知道我是费了多大力才从九幽找到这么几个鱼种！！”
谢悯被摇的一脸懵，连连摆手让他停下，“河伯河伯，要死了要死了！”
谢清钰愣愣的看着这一幕，然后他又看了一眼自己刚刚从水里捞上来的那条鱼还在他手上捏着呢，趁着河伯不注意，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把那鱼丢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