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雾缭绕,符婴和苍穹就站在奈何桥上,冥河婆婆消失的同时,四周就开始弥漫起一些低低的嘶吼哀嚎,极度痛苦压抑,像是被困在炼狱里的恶鬼想要挣脱出来。这声音应该是他们刚到这里就有了,只是方才很小,而他们两个的目光又都聚集在冥河婆婆身上,所以并没有察觉。
可是现在,自从冥河婆婆的残影消失之后,这声音就越来越大了。
四周的黑暗铺天盖地的朝着他们压过来,好像要把这仅余点光亮的桥头都扑灭,黑暗中依稀能够听到恶鬼磨动牙齿的声音。
符婴的腿肚子不争气的抖了,觉得有些发软,连忙扒拉住苍穹的袖子。苍穹垂下眸子,看了一眼他拽着他的方向,出声道:“有我在,别怕。”
符婴警惕地转着眼珠子朝四周看,想起刚刚差点被那些恶鬼分食了的画面,双腿还在不停的打哆嗦,他动着嘴唇:“我也不想怕,就是它不听话,老抖…抖个不停。”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似乎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这些人并没有什么用,他又深吸了一口气:“现在,现在怎么办?”
光听现在的动静,这数量就比起方才不知多了几百倍,骨头摩擦着骨头的声音,听起来就毛骨悚然的。
苍穹的目光也是往四周游离着,似乎是想要找到一个出口。织幻鬼母构筑的幻境里面,他的修为灵力都被限制太多了,而且越往幻境深处走去,他就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流失得越厉害。现在同那些尾随而来的厉鬼狠拼,显然并不是一个值得提倡的法子。他的眼睛下移瞥过那翻滚的血色忘川水,脑子里面瞬间萌生一个想法,他捏着符婴的手腕沉声道:“跳下去。”
“啊?”符婴一愣,这家伙是嫌他们死的不够快吗?奈何桥下,这可不仅仅只是孟婆庄前环绕的忘川,这是忘川的尽头,是忘川与三途河交汇之所,怨念与煞气都极重。小的时候,他失足掉下三途河,不过片刻,谢清钰把他捞出来的时候,他腿上都被那些恶鬼啃了数不清的口子。他们现在要是跳下去,岂不是会被咬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苍穹却没有给符婴反抗的机会,听着那些摩擦声越来越近他已经一把把符婴推了下去,与此同时他也跳了下去。
你大爷的!
看着自己下方那翻滚的血水,符婴简直是把苍穹问候了几百遍,眼瞅着自己就要与血水来一个拂面接触,疼疼疼疼!
符婴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可是等了许久却无甚感觉,反而感觉被人拽住了腰带,身子在不停下坠,直到脚下有了踩实的感觉。
符婴又蹬着脚踩了几下,确定是踩到了硬邦邦的地头,他这才睁开眼睛,原本拎着他腰带的苍穹已经松了手,而且已经走出去了几步,似乎是再环视四周的布局。
符婴紧了紧身上的腰带,然后赶忙站直身子,他这才发现他们上方红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粘稠腥臭的血腥味,他们脚下的土地也是红色的,上面还有许多被掩埋半截的枯骨碎屑,上面似乎有鲜血流淌过的痕迹。
符婴用两个手指头捏着鼻子,一路小跑到苍穹身边,见到苍穹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的一块碎石头,他也昂着脖子去看了看却是瞧不出什么端倪。
“你在看什么?”符婴忍不住问道。
没有得到回应,苍穹的眸子有些发直僵硬,里面折射出一种他从未见到过的色彩。
符婴摇了摇头,打算自己过去看看,谁知这才抬起脚刚要走过去呢,便被苍穹一把拽住,符婴不悦地回头想要骂上一句,却发现苍穹唇色苍白,微微开合:“这个地方,我来过。”
符婴愣了一会儿,以为是自己没有听清,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苍穹的意思,他们现在是在织幻鬼母的幻境里面,所有东西都是由她构筑的。他们现在并不是在忘川河下,而是由忘川连着的另外一重幻境。
符婴从来没有见到过苍穹在他面前露出过任何多余的情绪,更别谈现在这样有些发怔,唇色惨白的模样,仿佛是见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你……”符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苍穹却已经迈开步子,几乎是有些魔怔一样的跑向黑暗中那块突兀的石头,符婴没有办法只得迈开步子追上去。
那块石头看起来离他们很近,实则很远,而且那也并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座数丈高的小小山峰。只是因为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远,所以他看过去只把它看作一块小石头。
不知道跑了多久,符婴才见到像是木头一样站在石山前的苍穹。他静默得如同一块石雕,好像要与这石头融为一体,直愣愣的站着,眼睛平视着前方。
符婴跑得气喘吁吁,已经累得弯下腰连连喘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直起身子,他气急败坏地看着苍穹:“你跑那么快干嘛?你是见鬼了还是急着想跑路啊?”
苍穹没有答话。
符婴也懒得理会,他双手叉着腰支撑着跑得有些疲惫的身体,这才看向面前的这座小石山。这不看还好,一看才发现不对劲,面前的石头上沟壑纵横,而且规则形状极其的不均匀。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去碰,手触碰到的并不是石头的质感,上面有一些毛刺一样的凸起,手摸在上面并不是光滑的而是磨砂一样的,像是撒了一把沙子在上面。
而且他触碰到那块奇怪的石头的时候,心里忽然像是被针刺了一样,几乎是不受控制的缩回手后退了几步。
也就是因为后退几步,迷雾之中他才能够看清楚这东西的全貌,有很多盘旋堆叠的地方,这,这并不是一座石山,而是一架堆叠起来的巨大骸骨。
依稀能够看出盘旋在一起,看起来像是一条巨大的龙,但是他上身却极为粗壮。符婴擦了擦眼睛,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原来他的上身不是粗壮,而是一双巨大的翅膀骨架护在身侧。明明只剩下一具骸骨了,却还是感觉他只是睡着了一样,压迫感铺天盖地。
“这,这是?”符婴有些目瞪口呆,他不自觉地抓着心口,那里面跳动一下比一下强烈。
苍穹的眸子终于恢复了清明,仿佛刚才的怪异只是错觉。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后退了一步,淡声道:“应龙。”
“应龙?”符婴不解:“她?”
应龙,应龙之力,神族的人怎么说也都有耳闻。虽然符婴在九重天并不怎么受待见,应龙神尊的事情却还是有些耳闻。虽然神帝严令禁止,那是神仙活久了那地儿就是一个八卦多的地方,人人口耳相传,符婴也有听说过这应龙尊者死于诛仙台。
“魂魄被诛灭,躯体却是被镇压在这种鬼地方。”符婴没来由的有些感叹,“这是得犯了多大事儿?”
魂魄诛灭不入轮回,躯体也被镇压吞噬,不得解脱,再无重生的机会。
这一次,苍穹却没有回应他。符婴抬头看过去的时候,见到苍穹正盯着他这个方向,眼睛里面射出来的目光有些奇怪。
“你看着我做什么?”符婴转着眼珠子,实在看不得自己被别人这样直愣愣的盯着,尤其是被这样的闷葫芦看着简直浑身不自在。
苍穹没有说话。
许是一天奔波也累了,符婴和苍穹便在石头堆前休息,符婴有些发冷,苍穹似乎是害怕他再像落水的时候一样发热,便给他点了一个火。
烤着火,符婴来回的搓着冻僵的手指头,时不时还拿到嘴边哈着气。以前刚到黄泉的时候,因为这里阴气很重,他其实是怕冷的很,每次冷的发抖的时候便拉着谢清钰烤火,烤得那周遭游荡的小鬼都不舒服极了,每日来孟婆庄抱怨。冥河婆婆也会装模作样地指责他几句,实则却不管他这些,而他也乐此不疲做什么坏事都拖着谢清钰下水。
想起这些,符婴无意识地勾了勾嘴角,而后歪头朝苍穹的方向看过去,火光掩映间,他一瞬间几乎恍了眼认为是见到了谢清钰。但是也仅仅只是那短短的一瞬,火光忽明忽灭,那青铜面具泛着幽光。
可是想想却又不免失落,那些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苍穹就坐在他的对面,符婴的所有情绪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可是他却不是一个会劝慰人的性子,最后索性也垂下了头当做没看见。
好在符婴也不是属于那种会伤怀很久的人,他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就受不了沉默自己找着话题聊了:“北冥,你是不是认识应龙神尊,我总觉着你刚才神情不太对?”
苍穹这样波澜不惊的人,仿佛是天塌了都与他无关,可是方才那样反常的举动,符婴甚至能够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一丝痛楚。就像是一块结了数万年的寒冰忽然变了一条缝,这种感觉很奇怪。
所以他脑子里面就笃定了这种想法。
听到他的问题后,苍穹拾眸看了他一眼,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面闪现一抹挣扎,最后复又垂下,兀自开口:“我给殿下讲一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