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曾经同你说过，要带你见一个人。”
沉默良久，苍穹率先开口打断了这片沉默，符婴凝眸看他。这话他是记得的，不知道是为什么，他记忆本身不太好，可是苍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个时候他以为只是苍穹为了骗他出来的说辞，但是现在他突然就明白了，他要带他见的那个人是谁。
其实，苍穹早就有了带他见冥河婆婆的打算。
符婴不知道苍穹忽然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他只埋头当做不理。苍穹却没有什么恼怒的情绪，他只是看着符婴继续道：“两千年前，我去过一趟黄泉。”
“我去的时候，那里已经被天河之水清洗了，我在奈何桥头找到了她即将溃散的魂魄，然后便把她带回了苍穹山。只是那个时候她的魂魄散得不成样子，重新凝聚之后便忘了前尘往事。”苍穹道。
符婴起先是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向他解释这些，可是慢慢地他就悟到他的话里面的另外一层意思，他说他两千年前去过黄泉，是在九天雷劫之后。
那么，言下之意岂不就是他和谢清钰……
悟到了这一层之后，符婴抬头愣愣的看向苍穹，便听后者道：“符婴，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苍穹说这话的时候言辞恳切，并不似撒谎。符婴看着他，沉默良久，似乎是认命般开口：“那你和他，究竟有什么联系？”
他不相信这两个人之间会没有任何关联。
“他是一缕我不要的神识所化，死了便不可能有轮回转世，本就不该存在。”苍穹肃声道。
符婴双眼瞪大，脸上布满惊愣的神色，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荒唐的事情。他原本以为神仙有历劫飞升，谢清钰应当是面前这个人历劫所化，是他的前世。可是现在，这个人轻飘飘的说出几个字，谢清钰只是一抹他不要丢掉的神识。
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符婴接受不了！
看到他脸上有些崩溃的神色，苍穹语气不由的软了下来：“符婴，我知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这就是事实！”
那个叫谢清钰的人，已经彻彻底底的消失了，不可能再会出现。
符婴昂起头：“苍穹，你错了。”
“谢清钰不是你所说的那种薄的像纸片一样的人，不是你说丢掉就丢掉的东西。你不配，你根本就不配提到他。”
你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我每一次有危险的时候他都会拦在我的面前，我每一次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他都会接住我，我每一次睡不着他都会醒着哄我……你这样无情的人根本就理解不了，他曾经背着身受重伤的我一路爬上罗浮宫，他曾经在黄泉给我放了一场长明灯，他给我讲过的道理七拐八弯多的数不清，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
他是谢清钰啊！
看到他倔强的目光，苍穹觉得哑口无言。
后来几天，不知道是苍穹看他情绪不太对劲还是什么，便让玄灵来了净殿看他。
他把玄灵的配剑还给了他，看到那配剑上面有个小擦口，玄灵又是心疼又是抱怨的嚎了好久。
最后，他也看出了符婴不对劲的情绪。
“玄灵，我有一个朋友遇到了一些事情。”符婴思索片刻，淡声道。
符婴并没有把自己心中所惑明说，只是一第三者的身份把他与谢清钰以及和苍穹之间的纠葛告诉了玄灵，想让他帮着分析分析。他只是讲故事的方式，并没有明确的点明他们三个人的身份。
玄灵听完也是八卦了好久，而后他一拍大腿：“殿下，我说你啊…”
他这话没说完，符婴便向他投来两道冷冷的目光。玄灵一个哆嗦连忙道：“不是，我是说你那个朋友。其实吧，我觉得这种事情就是他过多纠结了，你看看，你说他们既然都是从一个灵体里面出来的，那其实两者大抵也没有多大区别。那个人既是不愿意承认他的身份，倒不见得就真的是对你……那个朋友没什么感情，其实可能吧，他就是有什么顾虑。你知道吧，像那种厉害的尊神，也许是有什么难处吧。”
两个人，其实都是同一个人。
符婴心里面在重复着玄灵的这句话，他忽然想起自己同苍穹相逢之后的那些事，苍穹他，其实是一直都在护着他。很多时候，那个人身上都无形之中表现出了谢清钰的性子，只是，他不敢往下想，所以没有提早的发现。
苍穹，他并非像他自己所说的那么无情。
苦衷，可到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苦衷？
“还有殿下，我这次来其实就是给你这个的。”
说罢，玄灵手上出现一个东西，符婴细细看来竟是那枚刻着他名字的情人果。只是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他把这果子从司缘府偷出来的时候它还是青色的，怎的现在变黄了，像熟透了一样。
“这个，是月神给的。”玄灵道。
“啧，不过说来也觉得奇怪，咱们又和那月神没什么交情，上次还偷了他的东西，他怎么就想着把这个给我们。而且他也没说清楚是什么意思，只说让我把这个带给殿下就明白了，也算是为他上次的事情道歉。”
“可殿下，他上次是做错了什么要道歉？”玄灵不解。
符婴没有回应，但他却是知道的，这大概就是说上次把他诓骗给涂山翊的事。
符婴接过那枚熟透的情人果，上面一半刻着他的名字，只是，不是谢悯，而是符婴。另外一边，依旧是空的。
“殿下，我知道您执着寻找当年的谢公子，可是玄灵还是想劝您一句，往事不可追，珍惜眼前人。”玄灵低声道。
符婴愕然，他不明所以的看着玄灵，忽然就明白了玄灵之所以能够来到这里也不问他的处境，其实是他已经看透了一切，知道了一切。符婴深吸了一口气，或许他现在才知道的东西，玄灵和赤灵却是早就知道了。
“这些天，九重天上早就乱成了一团，圣主他，他为了护住殿下其实也是失去了许多。”玄灵语气有些哽咽。
符婴觉得不对劲，玄灵虽然平日里就爱哭鼻子，可是确实难得这样欲言又止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符婴有点不安。
“神族，他们都知道您是玄冥娘娘的孩子。玄冥娘娘当年被冠以叛乱之名死在诛仙台上，现在所有人都向神帝请旨要……”玄灵红了眼眶，不停的吸着鼻子。
符婴有些急：“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他们要让神帝像当年处死玄冥娘娘一样处死殿下！”玄灵高声道，眼泪簌簌而下。
符婴一愣。
“最后，是圣主去了九重天，他交出了朱批卸下了司法一职，并且以命作赌说会替当年的玄冥娘娘翻案，为殿下洗刷冤屈。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他甚至是在诛仙台上，受了天谴，那本是……”
玄灵已经泣不成声。
可是符婴却是知道玄灵还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那所谓的天谴本来是应该他去受的！
两千年前，谢清钰为他受了天雷，灰飞烟灭！两千年之后，苍穹为了帮他，又遭受天谴！
苍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是要他如何面对他？
怪不得这些天，苍穹会把玄灵放进来，原来外面已经乱成这样了！苍穹受了重伤，不敢来见他，原来他已经这么多天没见到他了。
苍穹，你到底是要我把你怎么办？
如果他对他真的就是毫无情义，冷冰冰的，那他反而觉得麻木绝望了，可以无所顾忌的怨恨他。可是现在，他又知晓苍穹在背后为他做了这么多，那他连他都恨得力不从心，他要怎样恨他？
符婴不知道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浑浑噩噩的。
“玄灵，给我带几瓶酒吧。”符婴低声道。
最后，符婴喝得酩酊大醉，就是坐在院子里面不进去。漫天冰雪，无论玄灵怎么劝都不管用，他说他要等一个人。
后来实在没有办法，玄灵只得找来了苍穹。
苍穹一进院子，就看到趴在雪地里赖着不起来的符婴，他的脸颊都冻得红扑扑了，眼神迷离，看来是醉得不轻。
见到苍穹过来，符婴的眼睛里面慢慢聚起光亮，他把手中的酒瓶子朝苍穹摇了摇，眉眼带笑：“你来了啊。”
苍穹微微蹙眉。
见到符婴孩子气的一笑，然后见到他把酒瓶翻过来倒了倒，里面什么东西都倒不出来，他叹了口气：“没了。”
“你想见我？”苍穹在符婴面前蹲下。
符婴点了点头。
苍穹拉住他不安分乱动的手，又重复了一遍：“你看清楚，你想见的人真的是我吗？”
符婴果真是听他的话又细细端详了许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那模样乖巧至极。
“我想见你。”符婴迷迷糊糊地重复着。
然后，便见符婴的手顺着上去，直接就取下了苍穹的面具，他摸着那张脸，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见你了。”
因为喝了酒，语气都软绵绵的，比起平日的样子乖巧不少。
苍穹拉住他的手，符婴却把脑袋朝他脸上凑过去，直到两个人颊面相接，靠在一起。从来没有过的触感，脸上贴这个这么热呼呼的小东西，苍穹浑身一僵。
便听到符婴的声音软软的：“我弄丢了一样东西，我找不到他了…”
像是一只小狗儿一样，符婴用脸拱着苍穹的脸，热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