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从他身上掉落,男人眼底的阴色一跃而上,手指瞬间握紧。
“你再也威胁不到我了。”她坐在床上,忽然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里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这样激动不好,你才刚刚醒来。”他说。
“你滚了,我就不会激动了,你可以滚吗?”
“那我先出去,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滚啊!”
而后,他转身离开病房,从病房内出来的时候,他背靠到房门旁的墙壁上,而后,低下头,眼眶渐渐染红。
这一夜,佛罗伦萨的夜,清冷的就像掉进了冰窟。
躺在床上的女人,蜷缩着身体,咬着手指,躲在被窝里,抽泣着。
靠在墙壁的男人,颓靡的低着头,双眼空洞地盯着白色的地砖,沉默。
而后,在这个清冷的夜,她在抽泣中,听到了好多声音,到处都有声音,说话声,引擎声,救护车的声音,这些声音那么清晰的穿破她的耳膜,令她的耳朵嗡嗡的叫着,她不想听,这些声音太吵了。
张开眼,起身,捂着疼痛的腹部,朝门外走去。
拉门,一直靠在墙壁处的男人,蓦地回头,就看到脸色苍白的女人正站在门口。
“怎么出来了?”
她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什么话也不说,拖着拖鞋就想往外走,他见状,伸手拉住,“这么晚,你去哪?”
“跟你没关系。”甩甩手,想挣脱开,但因为生病,她没有特别的多的力气,只能作罢,随后看向他:“你不松手的话,我就报警了,这里不是国内,你没办法做到只手遮天。”
“那么你要去哪?”眉头动了动,忍着脾气,问她。
“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因为体力的虚弱,她说话都有些力不从心。
“有吧。”怎么没有呢,他的孩子刚刚没了,但孩子的妈妈还在这。
所以说,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费迦,你究竟想干什么?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还要我怎样?”苍白的脸,因为渐渐升起的愤怒,变得更为苍白无力。
“我现在也不知道了。”之前因为小舅舅的事,一味地不信她,知道她怀孕了又把她送到异国他乡,让她一个人在这里。
他好像已经一错再错,很严重了。
该怎么办呢?
“松手吧,我现在一秒都不想看见你。”以前多喜欢?现在真的一秒都不想见,因为见到他,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没有犹豫,手真的松开了,而后,他说:“想去哪?”
没回答,甚至都没有再看他,而后拖着拖鞋,沿着医院的走廊往外走着。
他忍着,没动怒,默默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段,他见她要出医院的门,忍不住又说:“外面冷,你刚刚做了手术,对身体不好,别出去。”
她脚步停了停,回头,看向他,唇角嗤笑:“我身体不好也是因为你造成的,你别在这里假惺惺的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你要是滚开,我的身体会比任何时候,恢复的要好。”
那抹嗤笑,在灯光下像一抹刺眼的利剑,直直地刺进他的瞳孔。
很痛。
“那我先走,你回病房,好吗?”声音低缓,类似恳求。
大概他长这么大,还没这么低三下气地求一个人。
她现在没心情回去,收回视线,继续朝门外走去。
深夜的寒风,从她白色的病号服领口内灌入,一阵凉意,四肢发麻。
下意识裹紧身上的衣服,然后慢慢走下台阶,穿过草坪,花圃,经过好几个来夜探病患的家属,终于在一处稍静辟的花园角落,停下了脚步。
冷月,大树下,她安静地坐在角落那处白色的椅上,他紧跟在她身后,因为怕她生气,也没有坐下来,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看着。
他的手里拿着一件深驼色的呢大衣,这是让佣人连夜送过来的。
站了会,他拿着大衣走了过去,然后披在她身上,说:“这里冷,别冻坏了。”
没说话,她将那件披在她身上的大衣直接仍在地上。
他当她还是在气头上,弯腰把大衣捡起来,然后再次给她披上,为了防止她把大衣再次扔掉,他说:“如果你穿着,明天我就不会来医院了。”
于是,在他这样说的话中,她果然没有扔掉那件大衣,披着。
他收回手,又退回刚才的位置,守着她。
这里虽然是医院,但位置有些冷僻,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这里。
此时,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里,只有清冷夜中的鸟鸣声和医院忽远忽近的一些嘈杂声。
就这样待了一会,忽然,不知从哪里飘来低缓的小夜曲,悠扬的琴声淡淡飘散在空气中。
就像在诉说什么什么。
听了会,忍不住伸手,捂住脸,想哭却哭不出来。
不是因为没有眼泪,而是因为太难受,眼泪已经被这股难受牵住,掉不下又收不回,就这么盈在眼眶内。
“你想留在这里吗?”似乎看到她低头像是哭了的样子,他没忍住,走了过去,然后站到她身旁,问她。
现在应该不是想不想留在这里的问题了,而是没有他的地方,她都觉得好。
“如果没有你的地方,我去哪都可以。”放下手,她抬头,眼眶红红看着他,“现在,没有比远离你让我觉得更重要的事,对了,你不知道吧?我现在看着你哪怕一秒,我都觉得想死。”
失笑一声,收回目光,“费迦,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好。”边应着,手指已经握了起来。
“那么走吧,现在就走吧,明天也不要出现。”
“好。”木纳地应着,胸口某处开始如被撕裂般地疼痛起来。
然后没有对话。
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耳边,小提琴音还在,却已经低了不少。
她将头靠在座椅上,然后看着上头,漆黑的夜空,看着它,吸气再吸气,然后再也无法克制泪水的奔流,无法压抑梗在心口、喉中的痛。
终于要结束了,这样也好的。
最后,离开前,他说:“意大利的这座别墅留给你,算是一种补偿,你不希望我过来的话,我不会再来了。”
终于,他走了,花园的月色更冷了。
她闭上眼,这个世界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