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闷着头,喝了一半,放下勺子,然后起身,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等这个男人带她回去。
“把这个喝了。”他拿起那杯豆奶,示意她喝。
她并不想喝,抿着唇,拒绝。
“坐下。”大概她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令他有种说不出来的烦躁,他提高了分贝。
他让她坐下,那就坐下吧。
依旧一声不吭,坐下来,但就是不去接那杯豆奶,她不想喝。
“喝了它。”
还是没动。
“喝了它!”他又一次提高了分贝,随后将杯子往她唇边靠。
温温的豆奶香味钻入她的鼻腔,没有感到想喝的欲望,抬手推开,而后再次起身,对他说:“你有这份心思可以去用在方夏彤母女身上,不必用我身上,我自己可以照顾我自己!”
与其在这里控制她,假惺惺关心她,都不如离开她视线能令她感觉到舒服。
“跟她有什么关系?”他将豆奶重重砸到桌上,奶白色的液体瞬间溅出来,洒的桌子到处都是白色的斑斑点点。
“你不是一直都相信她比起相信我的多吗?”
“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那天从山上下来的人,不是她,是你!”
是,就是这个原因,她被当场逮到,百口莫辩。
她还在这里跟他争什么呢?
陡然地没了任何争执的欲望,转身,语气如死灰一般没有任何生气,“可以回去了吗?”
“其实就算不是你推他下去,但你在现场,你也有责任。”因为她没有抓住他的小舅舅,所以他认为她有责任。
手指瞬间握了握,然而回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喉头滚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缓缓闭上眼,真恨不得死了算了。
回洛城的高铁上,她侧过身,始终不愿再用正脸看着他。
而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昨晚,后半夜,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牵握着一个女孩子的手,他拉着她一步步往前,一直来到了一栋红砖屋外。
这栋红砖屋,就像一座隐密的花园。
砖屋有一扇门,门是天蓝色的,就像天空一样,他拉着她的手,去推门,门被他一推就开了,然后他们走了进去,里面处处绿意盎然,他可以看见熏衣草,看见玫瑰,看见迷送香,还有快乐鼠尾草、薄荷、甜菊、罗勒、茉莉,甚至许多他完全叫不出名字来的香草植物。
它们高高低低的生长着,有些种在地上,有些栽在盆里,被人挂在木墙上。
一棵有着大叶子的树在靠街道那边,另一棵枝干雄伟的大树则在两间屋子中间,仰天纳地,如伞一般罩着两座风格完全不同的花园。
在那花园之中,大树之下,有一座老旧的木造秋千,可以坐上四个人的那种,它被维护得很好,才刚刚被补过白漆,让它在绿色的花园中闪闪发亮。
秋千中央的地板上有一壶没有喝完的花茶,椅子上则摆了一本夹了书签的英文小说。
这地方漂亮得不可思议,比他见过的所有花园都漂亮。
那些花草被照顾得很好,有人很细心的维护这里,让它看起来好美好美,让人想一直一直待在这地方。
他想这里很适合住下来,于是他回头始终拉着的女孩说:“我们以后住在这里,怎么样?”
但是等他回头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本牵着的女孩子不见了。
他的身后一片空荡。
而后,突然从那扇被他推开的门内,吹进一阵风,吹得他一个激灵,他便醒了过来,醒来的时候,他额头都冒了汗。
从来,很少很少会做噩梦。
但昨晚,他做了。
摊开手掌心,梦里牵手的感觉还在,暖暖的,这种感觉……是他这段时间许久没有碰过的温度,是她的温度。
于是,鬼使神差,他去抓了她摆在裙摆上的手。
手袭来,她立刻如惊弓之鸟一般地躲开了,而后,他就听到了她嫌恶无比的声音,“别碰我。”
就像昨晚梦里那座花园小屋,门突然吹进来的一阵冷风。
手收了回去。
两个人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这种冷漠一直延续到了洛城,仿佛被施了一道不解的魔咒,她留给他的除了背影还是背影。
于是在这种冷漠魔咒里,从高铁站出来后,他带着她去停在停车场的那辆路虎车,坐上车,发动,开了一段,原本应该回公寓的车,忽然调转头,直接朝着枫叶山驶去。
山路蜿蜒向上,刚开始还能看见山脚下的还有几户人家,没多久,随着车辆的往上,建筑物就已完全消失,就连路上对向的车,也没再遇见过一辆,他继续往山顶开,方向盘在他手里轻松的转动着,半个小时后,他突然转入一条更小的路,这条路可以直达当时她跟傅东城一起站得山顶。
终于,在一阵急刹车中,车子停了下来。
此时,山顶,初冬的暖阳早已升起,越过海,越过山,再一次的,如昨日一般,挂在天空。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
刚刚坐高铁的沉重疲累感,加上怀孕又特别容易累,现在这种疲累已经爬满她全身上下,她很想直接睡过去。
但她知道,现在不能,这个男人带她上山的目的,太明显不过了。
因为死去的傅东城。
果然,过了一会,他便开口了:“你跟他当时在这里说了些什么?”
“我说了你会信吗?”
“不知道。”
“所以为什么还要问?”明知道,她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
“还是想知道。”他执拗地说。
沉默,隔了一会,她说:“他跟我说方夏彤骗了他,他很难受。”
“还有呢?”
“他觉得自己没有用。”
“还有呢?”
“没有了。”
他轻轻地‘哦’了一声,而后,说:“为什么是你。”为什么陪他上来的是你,而不是其他女人?
呵……他没办法理解,也没办法释怀。
说好只是冷静几天,转眼就跟着他的小舅舅跑到山上来。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明可以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他小舅舅情绪不好,那么他一定会过来,或许后面的事就可以避免了,可是她没有。
她到底是怎样想的呢?
车窗外,寒意,像是透进骨子里落地生根,再也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