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沉云
月色2025-02-27 15:584,177

  和周允礼交往的第八年,他的白月光回来了。

  他默许她夺走我的画作,毁掉我的双手。

  我也曾是周允礼捧在手心里的人。

  他说我们拥有最热烈的爱意,浩浩荡荡,永不落幕。

  可他现在却牵起别人的手,问我:“你后悔吗?”

  但他不知道,我就要死了。

  1

  我们交往的第八年,周允礼的白月光回国了。

  她叫陈韵,人如其名,温温柔柔,气质清雅。

  周允礼好像突然不爱我了。

  陈韵回来后,他似乎就忙碌起来。

  先是餐桌上他总是拿着手机心不在焉,匆匆几口吃完便披衣准备离开。

  他没发现今天的饭菜很丰盛,也没发现桌角的蛋糕。

  我以为八年的感情,会在他心里留些痕迹。

  “周允礼,我今天……”

  他打断我:“晚上再说好吗,有个紧急会议要开。”

  我的笑意僵在脸上。

  周允礼,我的生日。

  我突然想起19岁生日的时候,周允礼环着我数天上的星星。

  “这一颗是小云的,这一颗也是小云的,这颗、这颗,这一片……”

  他比划了个大大的圆。

  “都是小云的。”

  星星落在他的眼里,亮晶晶,装着少年最赤诚的爱意。

  他红着脸吻上我的唇。

  “我们拥有最热烈的爱意,浩浩荡荡,永不落幕。”

  夜色微凉,周允礼,那晚风声很大,其实我没听清。

  是云,还是韵呢?

  我蜷缩在沙发角落,等到暮色四合,黑暗一点一点吞掉光亮。

  周允礼没回来。

  我还是点了蜡烛,虔诚许了愿。

  这是我的生日,我不想毁了它。

  奶油蓬松绵软,可我味同嚼蜡,愣神了很久很久。

  我想阿婆了。

  江南水乡的小镇,黑瓦白墙,我的阿婆会笑眯眯地端给我糯米糕,那是我吃过最甜、最好吃的东西。

  手机铃声划破了我的回忆。

  “喂,哎!嫂子!周哥喝多了,你来接他吧,我们在……”

  背景里刺耳的笑声吵得我耳膜痛,可我依然听到了一道好听的女声。

  我挂掉了电话。

  ……

  站在包厢口,我犹豫着推开门。

  我怕见到她,又怕没有她。

  包厢里水一样沸腾的吵闹声生因为我的到来为之一静。

  周允礼坐在中央,陈韵依偎在他旁边。

  陈韵眼睛温和的弯了弯,目光从我身上扫过:“允礼还藏着不让我见你呢,今天老朋友们呢都聚一聚,我央着他们打给你的,别怪他们呀。”

  她对着我满意的点了点头,语气好像在评判一只小猫小狗。

  “那我们算是认识啦,你可以离开啦,沉云小姐。”

  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身体却像一株菟丝子一样牢牢攀着周允礼。

  我看向他。

  周允礼眼神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态,他不开口,即是默许这种荒唐的行为。

  感受到周围那些或是嘲弄、或是看好戏的目光,一股屈辱涌上心头。

  我学着陈韵的样子也温和弯了弯眉眼,毫不犹豫端起一杯酒泼了过去。

  陈韵尖叫了起来。

  我望着周允礼难看的脸色,只觉得快意极了。

  2

  周允礼整整两周没回家。

  许是忙着哄陈韵,或是故意给我脸色瞧……我没精力理会。

  我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衰败下去。

  厚厚一沓的治疗单。

  医生对这种强大的病魔,也束手无策。

  周允礼要是再对我再关心一点点呢,他或许可以看见那天我苍白的脸色,消瘦的胳膊,青色的针孔。

  好痛,身体好痛啊,痛得我笑着淌出泪来。

  恍惚间,我看到了白砖黑瓦绕着我,柔柔的春水拨动我的指尖,梁燕呢喃,小桥流水。

  阿婆,京市的雪太冷,冻得沉云灵魂发寒。

  生病以后,我就没拿起画笔了。

  现在,我痛的睡不着,不得不用一些事情填补黑暗的空缺。

  随手扯了条毛毯披着,搬起画架,描摹着心里吐不出,化不尽的一些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

  我在小画室里沉沉睡去。

  娇俏的的吵闹声吵醒了我。

  毛毯早已滑落,身边的寒意刺得我发起了高热。

  我努力摇了摇晕沉的头,想要保持清醒。

  那女声越来越清晰。

  “允礼,这个房间是干嘛的呀?我记得从前不是杂物间吗。”

  “咔哒”一声,门开了。

  陈韵笑着推门进来,在看到我的一瞬笑意迅速淡了下去,打量着这处小小空间。

  四四方方的房间,小却精致。

  彩色玻璃瓶里插着金灿灿的向日葵,墙上挂着很多漂亮的画。

  足以看出主人的用心。

  她眼里闪过不悦,声音却依旧甜美。

  “允礼,好漂亮的画室呀。挂了很多漂亮的画呢。”

  周允礼在她身后进来,眼神似乎闪过怀念。

  “都是她画的。”

  两人并排站在门口。

  周允礼穿着黑色大衣,高大清俊,陈韵温柔玲珑,站在一起似乎很合适。

  我心里泛起恶心。

  “滚出去。”

  滚出我心里最后一点,干净的角落,滚出属于我的小小画室。

  周允礼皱了皱眉,或许想开口呵斥我吧,陈韵拉了拉他的衣角,温柔浅笑,手指轻轻一点。

  “那幅很漂亮,很适合挂在我们的新房间里。”

  “不可能给你!”我浑身冰凉,几乎尖叫起来。

  陈韵指的是阿婆和我的最后一件回忆。

  眼前的景物一阵阵模糊,陈韵和周允礼的脸也慢慢变得扭曲。

  水乡,我梦里的水乡,我梦里的阿婆。

  阿婆弥留之际,还努力对我笑着:“小云……再给阿婆画……最后一幅……画吧,我们小云画画……最好了。”

  那副画,我画的是黑瓦白墙,画的是最爱小云的阿婆。

  我晕了过去。

  3

  再次睁开眼睛,就是医院苍白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味道让人生出几分安心。

  医生眼里带着责怪。

  “这么严重的病,怎么就你一个人,家属呢。”

  家属?

  我几乎垂下泪来。

  周允礼能送我来,已经是天大的仁义了,或许忙着哄闹脾气的陈韵。

  世界上唯一爱我的阿婆,早已不在。

  床单在我手心被捏的皱皱巴巴。

  沉云一生都是孤家寡人。

  我拒绝了医生让我住院治疗的提议。

  治不好的。

  我也不想困于一隅度过所剩不多的日子。

  我想回水乡,回白墙黑瓦的小小温柔小镇。

  当初我跨越万里,陪周允礼到京市生活这么多年,我也该回去啦。

  其实我也一点也不喜欢京市的冬天,太冷、太冷了。

  周允礼难得回来,陪着我收拾东西。

  他不拦我,他知道的,我决定的东西一向很难更改。

  看,我就是这么了解他。

  我的东西也不多,除了简单的几件常服,就是我的画。

  我打开画室的门,一个位置的空缺极为显眼。

  我浑身颤抖,心像被锤子猛烈击中,几乎跪在地上。

  听到声音的周允礼急忙扶住我。

  我扯住他的衣领流下泪来着。

  “周允礼,我的画呢。”

  他脸色苍白,讷讷的说。

  “那天我着急送你去医院,留下陈韵在这里……”

  我连滚带爬起来找车钥匙,仓促间折断了两根指甲。

  鲜血涌出,我却感觉不到痛。

  周允礼白着脸,强硬拉过我的手包扎。

  “沉云,别这样,我送你去。”

  4

  陈韵开门看到周允礼的时候很是惊喜,温柔挂起一个甜笑。

  我从周允礼背后走出来,她的笑僵在了面皮上,看上去很滑稽。

  “画呢?”

  陈韵漫不经心了吹了吹新做的美甲。

  “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能不见了呢?”我质问陈韵。

  周允礼沉沉开口。

  “这画很重要,你拿了要还给小云。”

  陈韵因为周允礼的开口很生气。

  “就是不见了!多金贵的画呢,我稀罕嘛!”

  嗓音刺耳的尖利,讥讽的神色衬得她面目无比可憎。

  心头的愤怒几乎要把我淹没,我冲上去扯住她的衣服。

  “画呢!你把我的画呢!”

  “啊!疯女人!”她狠狠把我向后一推。

  我踉跄了下,不受控制向后滚落而去。

  后面是长长的楼梯。

  我在周允礼惊慌的神色里失去了意识。

  好痛。

  还骂我是疯女人,明明疯的是她自己。

  熟悉的洁白天花板。

  熟悉的消毒水气味。

  我想动一动,右手却穿来锥心的痛。

  我的左手好像被人握住了。

  试探性挣了挣,周允礼的脸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他胡茬冒出来了,人也多了几分憔悴,仔细看,眼尾似乎还泛着淡红。

  “你……你生了那么严重的病,怎么不告诉我……”

  周允礼的嗓音有些颤抖。

  “放开。”我开口,声音却嘶哑不已。

  周允礼握得更紧了,眼里还透出几分委屈和执拗。

  我只觉得好笑。

  周允礼,若你关心我,你怎么不能看到我一日日难看起来的脸色,怎么看不到我一日日消瘦下去的身体。

  周允礼垂着头圈我单薄的手腕,又摸过我突出的尖锐的脊骨。

  往日漂亮张扬的人,现在也萎缩成了病床上失水干巴巴的豆子,变成了风中哆哆嗦嗦的蜡烛了。

  周允礼突然俯下身抱住我,也不说话。

  我觉得厌烦,想要推开他。

  有冰凉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脖子上。

  我心里塌陷了一块。

  5

  周允礼的妈妈,在他二十岁时离开了他。

  他那时特别脆弱,红着眼圈也不说话。

  我陪着他,一起料理完了丧事,陪着他走出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也是这样埋在我的脖子里,声音闷闷的。

  “沉云,你会陪我一辈子的,是不是?”

  一辈子,一辈子太短啦,我想和周允礼有很多个一辈子。

  我心里这样想,于是我也这样说了。

  周允礼抱了我很久很久。

  两个周允礼的身影重合,我忽然也很想哭。

  十九岁到二十四岁,我陪着周允礼从青涩少年长成一个稳重成熟的大人。

  我看过他的所有脆弱,知道他所有的小习惯,清楚他所有的喜欢的、讨厌的。

  我们无比熟悉,早就是彼此刻进灵魂里的一部分。

  所以现在呢,所以周允礼,你在做什么呢……

  我真的很不甘心。

  右手剧烈的疼痛刺着我脑袋里的神经一跳一跳的难受。

  我慌了,挣扎着想要起身看看。

  周允礼又按住了我。

  “小心手。”

  他躲躲闪闪不敢看我,眼里满是愧疚。

  “手,我的手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用恳求的神色对着我。

  你不说我也知道,周允礼。

  “……医生说,可能以后你都不能,做精细的动作了。”

  他终于缓缓开口。

  每个字我都听的懂,可连到一起,却构成了荒唐可笑的意思。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藏在被子里,掩藏自己的茫然。

  我不知道,再也不能画画,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那是我穷其一生所热爱、所珍视的东西。

  正如伤心到极致的人不会哭。

  被子里透出我低低的一声哽咽,便是长久的沉默了。

  周允礼却哭的伤心。

  胆小鬼。

  6

  深冬,我还是回到了家乡。

  尽管我不想接受死亡,可身体的反应却和我背道相驰。

  先是吃不下饭,从一顿吃一碗米饭,到半碗粥艰难地喝一个下午。

  即使是我最爱吃的糯米糕,也难以下咽。

  实在吃不下的时候,我就想着阿婆,哄着自己吃下去一点点的菜,一点点的饭。

  阿婆,小云还是很听话的吧。

  一天我捡到了一只小猫。

  没有我掌心大的小东西,却挣扎着想活。

  它很柔弱,怕是活不了,所以我养了它。

  小东西很爱喝奶,头埋在奶盆里,喝到肚子都鼓起来。

  我看的欢喜,便也能喝下去一点。

  它有柔软的皮毛,湿润的鼻子和眼睛,偶尔它贴着我,专注的目光,让我想起故人。

  十九岁的周允礼。

  我亲昵地抚过小东西柔顺的毛发。

  它发出咪咪的稚嫩声音,像是抗议。

  我只好俯下身来哄它。

  不是的,你们不一样。

  小东西眼里有我,且只会有我。

  我这样想着,勾勾唇角,又能喝下去一点东西。

  7

  很奇怪,又不是在京市,我遇见周允礼了。

  这一瞬间,时间都静止了几秒。

  他没变,依旧是熟悉的样子。

  我却灰暗了不少,像被抽掉了精气。

  他眼里划过一丝心疼,好像要迈步朝我走来。

  旁边一双藕白的手挽上他的胳膊,他就停在原地。

  陈韵弯着眼睛,笑意盈盈。

  她拉着周允礼朝我走来。

  下意识的,我抱紧怀里的小东西。

  陈韵娇呼一声,指着我怀里的小东西。

  “好可爱!允礼你看呀!”

  “我们以后也养一只可爱的小猫好不好呀。”

  她摇着他的双臂撒娇。

  周允礼笑着点头。

  “不过,我看这只就很好。”她用最温柔的表情说着最恶毒的话。

继续阅读:第2章 付费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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