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老板那里,你清楚有多少人吗?”张建明问阿珠。
“二十几个人吧!”阿珠说,“他们手里都有枪。”
张建明心中一惊。忍不住暗暗道:一个手无寸铁的警察就能解决一个持枪的犯罪组织?看来这个阿珠把他张建明看成了超人。
张建明心里清楚,那些人远不止手里有枪那么简单。
张建明虽然没有和卢老板这号人打过交道,甚至从来不曾见过卢老板,但卢老板做的那些事,他心知肚明。
人贩子只是黑白两道对卢老板这号人的简称,其实他们背地里却有着电信诈骗分子的影子。
近些年来,随着内地打击电信诈骗愈演愈烈,国内的一些诈骗分子没有了立足之地,便来到东南亚各国谋求出路。
东南亚的很多国家立法普遍宽松,除了导致色情业比较发达以外,在马来西亚,缅甸,菲律宾,柬埔寨,印尼等国家,博彩行业一直都是合法的。泰国的色情业并不合法,赌场也不合法,但并不妨碍这些产业在这里落地生根。
之前和张建明相识一场的卧底警察强尼,他的遭遇就能说明这一切,当地遇到清廉的官吏,能保一方平安,若是遇到比较糟糕的官吏,那么这些人就会成为从内地来的诈骗分子的保护伞。
然而,这些诈骗分子祸害的对象,正是自己的同胞们。
由于东南亚很多国家在古代都是中国的藩属国,古代百姓也早有下南洋的习惯。这里华人众多,文化习俗和内地都比较接近,当地人普遍懂得一点中文,交流上也不会有什么障碍。所以到了现代,也会吸引大量的国人来此旅游打工。
如此一来,也给了诈骗分子可乘之机,这些诈骗分子往往打着赚大钱,高收入的旗号,通过网络散布高薪招聘信息,免费赠送去云南的机票,外加去某个边境小城的车票,为那些被发财冲昏了头脑的打工人偷渡做准备。
然而一旦被诈骗分子控制偷渡出境,这些黑社会就立刻没收了打工人的身份证和手机,然后告诉那些可怜的打工者,飞机票和组织费用一共几十万,更有甚者竟然要几百万,逼迫他们写下借条,要么让家人拿钱来赎,要么就留下来打工还债。
如果家里有钱的话,有谁还会背井离乡?阿珠之前提到的何杉杉,想必当初也遭遇了这样的险境,不忍心给家里的母亲和弟弟打电话,才被迫留下来“打工”。
名义上是打工,实则是被迫圈禁起来从事诈骗,赌场,色情,或者博彩业的非法行当,如果有谁敢不听话,他们会有各种恶毒的办法摧毁你的意志,比如关水牢,在脖子上拴狗链,甚至还会草菅人命。
而那个素未蒙面的卢老板,就是这条黑色产业链中的重要一环。之前阿珠一开始见到张建明,还曾问张建明是不是要买人体器官,可想而知,卢老板这号人究竟有多丧尽天良······
“你去过卢老板那里几次?”张建明问阿珠。
“去过五六次吧,平时不怎么去那里的,”阿珠说,“除非赶上有买家来,那个混蛋赌钱输钱的时候,我才会带客人去。”
阿珠口中的那个混蛋,说的是她那个小白脸男朋友。
张建明又问:“那你会直接见到卢老板吗?”
阿珠摇头说:“不会,我一般把买家送到那个地方就会离开,买家应该会见到卢老板的。”
张建明点了点头,“这就好办多了。”
他接着说:“你现在记下一个泰国人的电话号码,到了那里之后,你自己打出租车离开,然后给那个号码的主人打电话,他会帮助你回到内地的。”
张建明给阿珠的那个电话号码,是强尼的。
天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越下越大,张建明把雨刷调到了最大,还是有些看不清远方的路。公路上车辆很少,仍有一些穿着雨披的三轮车司机在冒雨疾行,他们都在赶着回家。
雨是留客天。莫非此次出行凶多吉少?张建明的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可他毕竟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冒出这种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目的地位于比郊区还远一些的地方,一栋废弃多年的酒店楼房附近。
张建明停车熄火,摇下半个车窗,抬眼看了看那栋瓢泼大雨中的楼房,整个建筑外观墙漆剥落,破败森然,如一只步入垂老之年的庞然怪兽。看着看着,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发现一些残缺的玻璃窗口前,都微微探出了黑色的枪管。
对方显然已经发现陌生车辆闯入了他们的视线。
张建明又环视了一下四周,刻意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人烟罕见,也看不到一辆车。
“待会儿我去找卢老板,你自己就开这辆车走吧!”张建明说。
“那你回来怎么办?”阿珠问。
“我没事儿,”张建明打量着楼房附近,“楼下也停着一些车。”
“那你可要小心了。”
阿珠和张建明下了车,两人一起走到楼下时,阿珠朝着上面的人挥了挥手,转眼看向张建明,张建明微微点头,示意她离开。
阿珠回去以后,楼道门口有人走了出来,是个满脸胡渣的彪形大汉,他上来就为张建明搜身,搜得很仔细,确定了对方确实没有携带武器之类的东西,才带着张建明进了黑洞洞的楼道。
两人步行上了五楼,穿过黑暗的走廊,一个身穿白大褂,医生打扮的儒雅男人,从张建明的身边匆匆而过,张建明心想,这应该就是犯罪团伙参与摘除人体器官的医生了。
他继续跟随那个彪形大汉向前走去,又看到两边房间的改造过的铁栏门内,出现了一些儿童的身影。
那些儿童每个人的脸上都脏兮兮的,穿的破破烂烂,当张建明经过他们房间门口的时候,那些小孩子惊恐不已地围拢在一起,瑟瑟发抖地看着他。
张建明的一颗心又开始泛起阵阵绞痛,这些侩子手们连小孩子都不肯放过,他们难道不会想到如果自己家的小孩子被人拐卖出来,被像喂养动物般的囚禁起来,等到有需要的时候摘除身上的器官,他们会是什么感觉?他们的心会不会痛?
彪形大汉带着张建明走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口,示意张建明进去。
张建明推开门,一只脚刚踏进房间,就发现自己掉进了魔窟。在这个不足二十平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摆设,竟然站着十来个手持冲锋枪的男人,而且枪口全部对准了他一个人。
身后的那个彪形大汉伸手一推张建明的背部,张建明不由自主地向前打了个趔趄,在回头看去,身后的木门发出一声闷响,被彪形大汉从外面死死地关闭。
前方持枪的男人中,有个穿灰色西装,留两撇小胡子的墨镜男人狞笑了两声,问:“你就是张建明?”
张建明上下打量着那墨镜男人,见所有人都拿冲锋枪,只有他拿着一把极为精致的手枪,心中隐约猜到此人的身份,“卢老板?”
“到底是干过警察的,还能看出我是卢老板。”墨镜先生笑着说,手中的枪口仍然对准着对方。
张建明的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不用说,塞文这是之前和卢老板打了招呼,所以现在他才会身陷险境。
“塞文已经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想知道他从我这里买人去干什么?”卢老板露出嘲讽的笑容,“实话告诉你吧,他在我这里买的那些人,可都是上过大学的高材生,是我费劲不少心血才给他从内地搞来的,他还能干什么?无非想搞一些网上赌博什么的,继续从内地捞钱罢了。”
张建明问:“为什么告诉我?”
卢老板笑了笑,“当然是想让你死得瞑目。”
他顿了顿,脸色变得阴鸷起来,狠狠道:“转过身去!蹲下!双手抱头!草!老子以前也蹲过监狱,今天也尝尝警察的那套抓犯人的把戏!”
张建明缓缓转身,眉头紧锁,脑海中快速思考着对策,他假装蹲下身来,眼角的余光瞥向身后那个男人越来越近的脚步,一步,两步,三步,目标已经进入了他的可控范围!
任谁都没想到,此时的张建明竟然整个蜷缩的身体向后倏然翻滚,顺势撞倒了范围内的那个男人,所有的枪口还没来得及向下对准他,他就已经绕到卢老板的身边,一记左勾拳痛击卢老板面颊,右手顺势夺过卢老板手中的手枪,左手勒住了卢老板的脖子。一系列的干练动作让所有人都悚然动容!
“谁敢上前一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张建明挟持着卢老板后退几步。
卢老板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你不要乱来,有话好好说!”
张建明不予理会,把手枪插进了卢老板的嘴里,腾出来的左手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给面前的这些不知所措的持枪男人拍了几张合影,紧接着怒吼道:“开门!”
木门被其中一个男人打开后,张建明挟持卢老板走到外面,靠在墙壁上侧着身体向走廊的出口处移动,到了关押那些被拐卖来的孩子的铁栏门前时,张建明又给那些孩子们拍了几张照片,之后点击了发送键。
——他把那些照片发给了强尼。
然而,正当张建明准备把手机装进兜里的时候,忽然发现昏暗走廊的另一端,有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医生,他的面前有两个六七岁大的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那两个孩子分别站在他的左边和右边一动不动,还在不停地抹眼泪。
张建明定睛看去,终于瞧见那个男医生的左手右手各拿一把手枪,分别顶在两个孩子的脑袋上。
“放开卢老板,”男医生的声音很绵软,却仿佛透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命令,“如果再不放人,我一枪解决一个。”
张建明盯着那个男医生,单看外表此人脸色苍白,身材修长,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本来可以救死扶伤的儒雅男人,竟然会是一个荼毒生命,摘除无数人体器官的冷血屠夫。
可就在他犹豫之际,男医生果断开枪了······
男孩儿应声倒在了血泊中。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掉了。
张建明瞪大了眼睛,干涩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眼眶逐渐湿润。
男医生身旁的女孩儿良久才反应过来,开始伤心欲绝地哇哇大哭。那撕心裂肺的哭声,震颤着张建明的每一根不停颤动的神经。
终于,张建明的枪口从卢老板的口中挪了出来。
卢老板趁机夺过手枪,一脚踹向张建明膝盖,张建明一声闷哼瘫在了地上,卢老板愤怒地用手枪猛击张建明的脑门,鲜血汩汩流出,张建明目光溃散,逐渐失去了意识。
“刚才你用这只右手顶我嘴巴是吧!”卢老板用狰狞的眼神看着张建明,用手枪对准他的右手,轰然开枪!
张建明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只感到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冷汗夹杂着鲜血浸润了他的眼睛,朦胧中只感到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两个男人拖向了未知的地方。
诚如塞文所说,区区几把破枪,吓不倒张建明,就看他自己怎么玩儿了······
张建明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醒来,右手全然没有知觉,动也不能动,估计是废掉了。却仍然能感觉到钻心的痛楚。
比起此种痛楚更恐怖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铁链束缚着,平躺在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单人床上,上半身衣服也被脱了个精光,一旁的小桌子上,放着几把闪烁着锋利光芒的手术刀。
此时那个男医生,正举着一只长针管站在他面前,对着他冷笑。
“不要怕,只是挖个肾而已,你现在还死不了,”男医生说,“给你打了麻药,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建明怒目圆睁,本想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