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寒声三更起,生死悬一线(下)
煮酒2021-12-06 09:154,387

  几辆汽车和后面的三轮车队在时速不超过40迈的公路上均匀行驶着,冲散了夜路上迎面撞来的团雾。

  阿来和塞文同坐在轿车的后排座位上,他望着窗外苍茫的黑夜看了一会儿,游离的目光又逐渐落在塞文的身上。塞文仍然带着那副黑洞洞的墨镜,墨镜后的一双眼睛始终目视前方,很久都不带眨动一下。

  在阿来对塞文的印象当中,他还从未见过塞文像今天这样淡定,淡定得像是一只阴森的鬼。

  车窗紧闭,内部的空间有些污浊燥热,阿来却感到某种寒意似乎把他整个人都彻底笼罩其中,他无法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致命危险即将来临。

  首先,塞文放着豪车不坐,却坐进了平时属下开的普通轿车里;其次,他今夜竟然带了这么多人;再者,平时和塞文形影不离的王风居然没有出现。把所有的这些可疑之处连在一起,足以说明什么了吧!

  但那究竟是什么危险?阿来尚不确定。

  因为塞文和他在一起,讨论的话题多是一些吃喝玩乐和泰国趣闻,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临近目的地,但见一栋独门独院的两层小楼之上燃起的大火仍有冲天之势,将周边的景物映照得通红,火光透过黑色的车窗,将里面的一切都笼罩上了一层可怖的红色,像是弥漫进来的诡谲鲜血。

  前面的三辆汽车刚到达那里,对面的公路上忽然闯过来一辆急速行驶的四米二箱货,迎面撞上了为首的那辆黑色轿车的一侧,紧接着货车司机转动方向盘,踩足油门将这辆黑色轿车顶向了公路一旁的深沟里。

  货车司机显然是故意的,他接下来挂上倒挡后退十来米,又迎面撞向塞文的那辆保时捷。

  阿来透过前方车窗注视着外面的一切,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他心里非常明白,这可不是在拍电影!可是一旁的塞文却异常地安静,只对司机说了一句:“掉头,往回走!”

  司机收到老板命令,猛打方向盘,单独从极度危险的环境中脱颖而出,向着来时路的方向驶去。

  至此,阿来又从车窗外看到,原本跟在几辆汽车后面的三轮车上的男人们统统拿起手枪,对准那货车司机一通扫射,不免一声惊呼:“枪!”

  塞文轻哼一声,淡淡地回了阿来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人要害我。”

  此时,就在阿来和塞文所乘坐汽车的后方公路上,那辆箱货中的货车司机急忙弯腰低头躲避子弹,密集的子弹将挡风玻璃击个粉碎,有一发子弹刚好穿过司机的头顶,司机当场毙命。

  然而司机的脚依然搭在油门上,导致货车仍然向保时捷冲撞过去,保时捷司机本想掉头躲闪,可还是晚了一步,货车顶住保时捷的侧身一路向前,双双掉进公路旁的阴沟里。

  很快,从失火的小楼附近冲出来十几个手持枪支的扎伦手下,和塞文的众小弟开展了火拼。

  不过彼时的塞文和阿来已经听不到这些枪声,因为他们乘坐的汽车已经距离火拼现场越来越远。阿来惊心动魄之余,看向窗外的夜景,远方的城市灯火阑珊,两旁的密林静悄悄,他只感到自己刚才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就好像从修罗战场疯狂出逃,破碎虚空来到了另一个太平人间。

  塞文忽然问:“阿来,你害怕吗?”

  阿来如实点点头,反问塞文:“老板,你真的是黑社会?”

  塞文摘掉眼镜,用两根手指捏了捏鼻梁,斜眼看着阿来,苦笑:“什么黑社会不黑社会的,我一没有打家劫舍,二没有伤害无辜,只是在这个地方,我必须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而已,我刚才也说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想和气生财,但是有人会眼红,会跟我过不去。要是你,会不会防着他们?”

  阿来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刚才的枪战······警察会不会赶来?”

  塞文笑了笑,“你这傻小子,谁不害怕被警察抓去坐牢啊,我们害怕,那些害我们的人也害怕,所以,枪战一旦结束,双方都会偃旗息鼓,各扫门前雪,等到警察去了那里之后,什么都不会发现的。”

  阿来叹道:“这要是在内地,肯定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吧!”

  “这个我也不知道,大陆最近这些年扫黄打黑非常厉害,谁敢明目张胆的搞黑社会这一套?”塞文讥诮道:“不过就算发生了你也不会知道是不是?”

  阿来闭上了嘴。

  “其实,现在王风可能已经遇害了,我们今晚还并没有摆脱危险。”塞文顿了顿,又说,“而且我今晚很可能会死在这条路上。”

  阿来惊讶地看向塞文。

  塞文冷笑:“但我不后悔,富贵险中求,自古以来,追求财富权势这种事都是冒险家的乐园。”

  他问阿来:“你现在后悔跟我了吗?”

  阿来咬着嘴唇,微微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我不知道。”

  塞文无语。

  阿来看向塞文,眼眸中闪现出一抹冷光,接着说:“但我现在是你的保镖,我从你那里拿了钱,只要我今晚不死,你就不会死!”

  “义气!”塞文叹道,“我当初总算没看错人,你和搏击男,谭腿男那两个家伙总归不是一路货色,所以我没有把他们放在身边,而把你放在身边。”

  阿来问:“那我是什么人?”

  塞文说:“你是那种不会在危急关头弃我不顾的人。”

  阿来摇头说:“绝不会的,如果不是老板你,我母亲的医药费······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要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塞文拍了拍阿来的肩膀,“都是缘分啊!这是老天爷在帮你的同时也在帮我啊!”

  他的话音刚落,对面不知何时驶来的一辆大货车突然变了路线,对准两人乘坐的汽车呼啸奔来,巨大的冲击力将汽车掀飞,在空中翻转着飞向一旁的树林中,撞折了边缘一颗手臂般粗细的小树!

  然而汽车仍然没有停下,继续侧身划向远处,被一棵大树阻拦住了去路,靠着粗犷的树身摇晃了两下,最终没有倒地,静止在了那里。

  大货车随即急刹车停在路边,从上面跳下三个男人,举着手枪慢慢地靠近树林子。

  不料,塞文的司机忽然从破碎的车窗内探出半个身子,对准三个男人“砰砰”开了几枪,其中一个男人应声倒地。剩下的两个男人赶紧匍匐在地,将枪口对准司机发射子弹,司机急忙缩回了车内。

  双方暂时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其中一个男人心生一计,捡起地上的一根枯萎的树枝,扔向了汽车那里,车内的司机听声辨位,快速探头,对准树枝的方向开了两枪。却不料中了对方“投石问路”的诡计,那个男人立刻将枪口对准司机,一枪爆头。

  两个男人起身继续慢慢地走向汽车,来到车窗前对着里面疯狂开了几枪,却发现里面只有司机的尸体,而塞文和阿来早已经通过碎裂的天窗口逃走了。

  “追!”两个男人匆匆跑进树林之中。其中一个男人边跑边掏出手机,给扎伦打了一个电话,用泰文说了明确的地址,之后挂断了电话。

  不久后的黎明前,人烟绝迹的公路上驶来了两辆汽车,停在了大货车的一旁,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扎伦一脚踹开车门,跳出来后振臂高呼:“都他妈给我下来!”

  七八个持枪男人纷纷从两辆汽车内走出来,跟着扎伦奔跑着进入了树林里。

  此时的王风并没有死。大约一个小时前,那两个男人开锁进入房间后,他就已经醒了。

  又过了片刻,他的那个情人似乎听到外面的客厅有什么动静,便睁开了眼睛,发现王风不在身边,外面的诡异的动静仍然不绝于耳。

  她惊恐地穿上睡衣出来查看,只看到地上躺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尖刀,看样子已经死掉了,而另一个男人双手捂着脖子,喉咙那里正往外汩汩流着鲜血,浑身还在不停地痉挛抽搐着,看样子也是垂死前的挣扎。

  除此之外,地上还散落着两把手枪。

  昏暗的客厅中,王风像是一具幽灵似的站在两个血泊中的男人的身旁,脸上,胸膛上,手臂上,手上,都沾满了凌乱的鲜血,一双眼睛却透着阴鸷冰冷的光芒。

  他对女人说:“不要报案,我会帮你处理干净的。”

  女人吓得瘫软在地,翻了个白眼晕死了过去……

  阿来搀扶着塞文在满是枯枝败叶的树林中吃力地奔走着。

  之前他们所乘坐的轿车被大货车撞飞的时候,塞文的脚伸向了前排座位的底部,车辆被撞的变形后,就被卡在了那里,险些拔不出来,是阿来拼命把他从天窗口拽出来的,但是拽出来之后,塞文的那只脚腕就肿得跟充了气的人皮气球似的,动一下都疼。

  所以两人跑起来非常吃力。

  由于当时天色太昏暗,阿来不知道塞文的脚腕伤得非常严重,在生与死的关头,塞文也爆发了强大的忍耐力,硬是被阿来拽着一瘸一拐地跑了很长一段路,后来听不到身后传来什么动静,才松懈了几分,意识到自己的脚腕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动起来却一直没感到什么知觉。

  “不行不行!我的脚动不了了!”塞文说。

  阿来说:“我背你走吧!”

  可阿来刚把塞文背在身上还没走多远,两人的身后就响起了枪声,阿来只感到自己像是被塞文用力往前推了一下, 而塞文也传来了一声闷哼。

  “怎么了?”阿来问。

  “我肩膀中弹了!”塞文痛苦地嘶哑道,“这帮兔崽子!”

  阿来加快了脚步,一直往树木茂密且纷乱繁多的地方跑去,身后的枪声仍然回荡在耳边。

  刚好前方有一个斜坡,阿来放下塞文,然后抱着他,两人顺势从斜坡上滑落下去,一米多深的下面,是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形的坑,里面堆满了厚厚的树叶。两人一下去,就几乎被树叶掩埋。

  阿来小声对塞文说:“老板,你藏在这里,我去把他们引开!”

  塞文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手枪,说:“我身上还有一把手枪,你拿着吧,这玩意你会用不?”

  阿来迟疑了片刻,摇头说:“不会,我拿了可能是个累赘。”

  塞文只好说:“那你自己小心。”

  “我会的。”阿来往斜坡的另一面爬上去。

  塞文见阿来出去后,并没有藏在里面,而是吃力地爬上了斜坡,尽管疼痛让他脸色苍白,冷汗不止,但他的一双眼睛竟变得出奇淡定阴冷,像是一匹潜伏在黑暗中的狼,静静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手中的枪口也开始对外来回逼视。

  似乎是在一瞬间,天色有了黎明的征兆,整座漆黑的森林在一点一点地变白,目之所及,可以看到大约一百米开外的任何事物。

  两个穷追不舍的男人由远及近,慢慢地进入了塞文的视线。但此时的他竟然没有看到阿来!

  正在他怀疑阿来是不是单独逃跑,弃他而去的时候,阿来忽然从一颗大树背后闪了出来,向着与塞文的方向背道而驰的远处跑去,那两个男人看到阿来,急忙举枪向阿来射击。

  但是阿来鬼精鬼精的,他的奔跑路线呈弯曲状,一直借助着前方的大树做掩护,在无数颗大树间绕来绕去,毕竟现在没有了累赘塞文,阿来也轻松了很多。

  两个男人恼羞成怒,开始一边跑一边向阿来射击。没想到刚跑过塞文这边,塞文便趁机从他们的背后开枪了,“砰砰砰”一通扫射,两个男人双双倒地!

  阿来惊异地回头,但见两个男人意外死掉了,而远处的塞文还在对他得意地笑,于是急忙朝着塞文这边跑回来,可还没跑到塞文身边,他赫然发现远处跑来了七八个持枪的男人,像是几条疯狗向着他们这边流窜而来。

  为首的正是塞文的死对头扎伦。

  阿来当然不知道扎伦是谁,但是他一看便知,这些人是来追杀他和塞文的。

  此时的塞文还正背对着那些人,对着阿来笑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阿来却对着他大呼一声:“老板快趴下!”

  塞文惊愕之余,不假思索地急忙趴在了斜坡下,枪声响起,密集的子弹在塞文的头顶呼啸而过。

  阿来也急忙躲到了一颗大树后躲避子弹。

  扎伦警觉地意识到塞文已经没有还击之力,便做出手势示意几个手下暂停射击,一群人慢慢地逼近塞文所在的那个斜坡下。

  阿来悄悄从大树背后探头出来,不料扎伦立刻向他这边开枪,子弹均打在大树上,上面的树叶似乎受到惊吓,掉落下来许多片,阿来也惊出浑身的冷汗……

  对方人多势众,每个人手里都有枪,可阿来和塞文两人才有一把,而且塞文那把枪究竟还有没有子弹很难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和赛文都将看不到黎明后的太阳。

继续阅读:第二十三章 昔日孤鸿影,从此不归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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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路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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