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楚倩看着自己儿子一脸惊愕,而姬忆姝一脸娇羞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似是十分开心,廉承泽只以为是母亲的恶作剧,也不以为意,陪着随意聊了几句,正要借口离开,却见武直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说道:“少爷,城主叫你去议事厅议事。”
廉承泽眉头不易觉察的微微一皱,向母亲辞别,跟着武直朝议事厅走去。他在路上不经意的问了一句是什么事,武直却说不知,只说城主的脸色似乎并不好看。
廉承泽心里一沉。要知道自己的父亲从来都没有叫自己去过议事厅!这议事厅乃是风城城主跟骨干们商议风城内要事的地点,自己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进去过!到底是什么样的要紧事,让一直都有些死板教条的父亲破例让自己进去?
他跟随着武直来到议事厅的时候,抬头就看到自己的父亲正拿着一封信在看,他的眉头紧锁,似是遇到了为难的事。廉承泽叫了声父亲,大步走了进去。
廉崇林放下手里的信,眼睛看了一眼自己儿子的左手,因为修行汲血之术,廉承泽的左手已经不再是拿狰狞的样子,已经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廉崇林将那封信推到廉承泽面前,闷声说道:“这是你哥哥派人送来的信,你自己看。”
廉承泽带着疑惑拿起那封信,认真的看了起来。
廉承曦信中提到他在西岐山与那里的蛮人祭祀交过手,那些祭祀的手段与廉承泽所修行的汲血之术有些类似却又不同,汲血之术乃是以妖兽之血强化自己的身体,而那些祭祀的巫术则是对妖兽之血另一种运用,乃是借助妖兽血中的妖力使自己短时间内化形成妖兽,效果也是不错,只是副作用同样不小。
看到这里似乎没什么出奇的,廉承泽继续往下看,廉承曦说自己偶然间偷听到蛮族几个头领对话,却从中听到了青延的名字!而这几个人之中就只有一个是中土人,那么很明显了,这个人就是青延!廉承曦只知道青延给了弟弟罗神珠,教给了他汲血之术,却从未见过青延本人,他想继续听下去时,被发现了行藏!几个蛮族的首领一起出手,廉承曦受了些伤才得以逃出,虽然信中写的是“受伤颇轻,请勿挂念”,可若真的是轻伤,他廉承曦又哪里用得着让人送信来通知自己?以他的修为就算是不停的御空飞行几天都不成问题!可见这伤一定不轻,甚至重到廉承曦需要静养的地步!
想到这里,廉承泽不禁鼻子一酸,自己的哥哥为了自己的事跑到西岐那里,去探查汲血之术的秘密,甚至还被几个蛮人头领追击致重伤!这份情,他廉承泽怎能不感动?怎能不心痛?
似是看出了他心里所想,廉崇林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以示安慰,父子俩沉默了会,廉承泽突然听父亲说道:“你哥的事,你不用担心,他经历过很多次战斗,自有分寸。”
廉承泽红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廉崇林接着说道:“你们兄弟俩虽然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但是你哥哥对你是十分挂心的,上一次你求援的时候,他刚游历回来,还没向你母亲问安,得知你有难,就立刻赶了过去。那时候我就知道,虽然你哥这几年来变化很大,但看来对你这个弟弟还是依然疼爱的很呐。”说到这里,这位三十多岁的父亲轻舒了一口气,似是十分欣慰。
廉承泽听着父亲说话,想起平日里哥哥对自己的关怀和宠溺,眼泪竟不争气的滑了下来。
良久,廉崇林轻声说道:“那汲血之术就不要练了吧,为了你哥。”
廉承泽含泪点头答应了。
从议事厅里出来,廉承泽抬头看着天空中肆意畅游的云朵,轻叹一口气,这样浓烈醇厚的亲情让他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不,或者说亲人们对他的照拂总使他感到压抑,从最初确定没有修炼天赋母亲的安慰,哥哥替自己出头,到前一次赤水之上遇难,哥哥千里救援,再到这次哥哥为了帮自己查汲血之术的秘密而负伤,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他,一次次的刺激着他,他痛恨自己的无能,自己已经成了拖后腿的,成了这个家的累赘了吗?廉承泽苦笑着想。
廉承泽回到家后呆在屋子里,他双手托着下巴,一个人闷着,也不说话,良久,他轻声说道:“老诩,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啊?”
“怎么了?”
“我六岁的时候就被发现没有修炼的天赋,成了整个风城的笑柄,后来好容易跟着季林大师学习机关术,却又惹上了太子和毅王的人,最后还是靠哥哥帮忙才逃的性命。上一次被人掳到银叶森林里,也是害得父亲和大伯好一阵忙,这次哥哥为了我修习的术法又被人打成重伤……像我这样没有本事,却一直在惹麻烦的人,整个就是家族的累赘!没人看得起的吧?”
一直爱挖苦他的诩这次却难得的没有落井下石,他沉默了一会,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都没什么,不是吗?他们都是你的亲人,是亲人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你不必觉得愧疚。”
“我怎能不愧疚?”
廉承泽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他仿佛一只受伤的兽,发出低沉的嘶吼,“我现在已经快十二岁了!你知道我哥哥十二岁的时候怎样吗?我哥哥九岁就达到了御空境!十二岁御空境大成!这个大梁城已经罕逢对手了,大伯说他是风城史上最强的天才!而我呢?我连修炼的天赋都没有!甚至若不是你帮我,我恐怕连机关术都学不成!你说我不必愧疚?谁都不欠我的不是吗?凭什么每次都是他们付出?我又为他们做了什么?我只会惹麻烦而已!我真的很没用,很没用!”
短暂的沉默,诩突然说道:“你想听故事吗?”
不等廉承泽回答,他轻轻的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在很遥远的地方,这里没有术法、没有机关术。有一个叫做秦的帝国,很强大,只是它的皇帝却很暴虐,很无道!这个皇帝做了很多荒唐的事,最后甚至要追求长生不老!
他派人四处寻访长生不老的秘诀,最后终于寻到了一位精通此道的高人,高人指点他,说要长生不老只有两个方法,一是寻长生不老药,人吃了可以保肉身不死,二是用祭天的方法,将一个家族的人统统杀掉,只留下一个人,然后通过祭天大阵将整个家族的灵魂强加到这个人身上,可以达到灵魂不灭。”
说到这里,诩顿了一顿,似是在回忆,也像在思索。廉承泽陡然想起六岁那天夜里看到的奇怪幻象,那个金殿上的威严老者,那玄妙深奥的奇怪对话,那充满蛮荒味道的阴暗大殿,那诡异的四个青铜大鼎!那鲜活若血的诡秘法阵!
这些都是诩的记忆吗?这么说,这个故事,就是诩的经历吗?
诩轻哼一声,说道:“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廉承泽不理他,只是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自然是活了下来,只是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兄弟姐妹和族人,都被那残暴、自私的皇帝杀掉了!为的只是实验那个狗屁的祭天大阵!”
诩哈哈大笑,笑声沧桑悲凉若杜鹃啼血,他接着说道:“可笑的是,这个狗皇帝被那所谓的高人蒙骗了,什么狗屁长生不老药都是假的,他到死才知道!唯有祭天大阵是真的,他却没有用!哈哈哈哈……”
良久诩的笑声歇止,他轻轻说道:“你明白了吗?不要再抱怨自己的无能了,在家人还陪在你身边的时候要好好珍惜呀,等到他们离去,就什么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