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的虫子和硕鼠在枯草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楼疏月佝偻着身子坐在牢房的角落里,比地上枯草还乱的是她的头发。
原本亮而柔顺的青丝上沾满了尘土,变成了像是罩上了一层雾一样,眸子也不负往日的神采,神色灰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楼老爷的手已经被刑具夹的乌黑肿 胀,可瞧见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姑娘这样的神色,还是努力的将手从栅栏伸过去,拽住了楼疏月的手,温声安慰着。
“楼远岫逃了,你们大房倒是后续有人了,只可怜我们其余几房无端遭了此劫,断了后去,你还在安慰这个倒霉催的丧门星,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挨着你们这群亲戚啊!”
二房家夫人的话一说出口,立刻有不少的亲戚附和起来。
“对啊,你们大房惹下的祸端却要我们也跟着受罪,全家几十口马上就要斩首示众了,你这个扫把星怎么还不去死!”
“是啊,那温家公子说不准就是让她克死的!”
楼疏月的眼神随着这些人的指责逐渐变得更加暗淡起来,也正是因为楼疏月这种近乎默认的态度,让一群人更加变本加厉。
“够了,你们谁为楼家出过一份力,还不是靠我们大房楼家才能维持,罪怀其壁的道理你们这群当长辈的竟是谁都不懂吗,就算今时不出问题,也终有一日……”
看着自己的母亲已经是遍体鳞伤但是还是尽力安慰着自己,楼疏月心里对皇帝的恨更上一层楼,只觉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
这时候,贼眉鼠眼的牢头突然朝她们走来,刚刚还张牙舞爪的亲戚们立刻瑟缩成了一团,脑中都不自觉回想起了楼老爷被带出去以后,回来时候的惨状。
楼夫人将楼疏月挡到身后,身体却不自觉的微微发抖,为了克制自己的恐惧,她紧握住双拳,因为太过用力,掌心都被掐出了口子。
楼疏月已经受过刑了,平时她家姑娘在家时候,哪里遭过这样的苦难,要是那般重的酷刑再来一遍,怎么受得住啊!
那牢头掏出钥匙打开牢门,朝着楼疏月一笑,漏出了满口的黄牙来,“楼小姐,您还得再和我们走一趟了。”
“你们要带她去哪里,我什么都知道,你们提审我,提审我吧!”
楼夫人瞧着那牢头朝着他们走过来,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将楼疏月紧紧护在身后,牢头却冷哼一声,招呼过来两个小狱卒,将楼夫人给拖到了一边去。
“你们放开我娘,别动她,不然我什么都不知道!”楼疏月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走到自己母亲身边,将她扶起来,“娘,没事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别废话了!带走!”牢头一声令下,小狱卒立马将母女二人分开,听着自己母亲撕心裂肺般的嚎啕大哭声,楼疏月的眼泪决堤般流下。
走了两个转弯后,牢头用一块黑布蒙住了她的眼睛,她无法感知方向,只知道约莫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后,才听见了门打开的吱扭声。
随后不知被谁狠狠的推了个踉跄后,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那人轻柔的摘下让她不能视物的黑布。
她缓缓睁开眼睛,可渐渐出现在她眼中的一切却让她浑身颤抖,在刑台上,有一个长相和她一模一样的姑娘,她身上衣不附体,脸色惨白,显然已经死亡。
“怎么……”
“跟我走,什么都不要管,难道你不想报仇吗?”面前带着面具的男子将声音压得极低,把一套狱卒的粗布衣服递给她后便转过身去,意思分明是叫她换衣服。
她站在那儿迟迟未动,面具男也没有催促。
七七八八换好衣服后,楼疏月的眼泪也不再往下流了,她现在脑子无比清楚,只有活下来,才能替楼家上下几十口报仇。
眼泪什么都解决不了,至于尊严廉耻,她也都可以抛到脑后去。
“能帮我弄一下腰带吗,我够不到。”楼疏月低声道。
“好。”那男子接过楼疏月手中的腰带,伸手绕过楼疏月的身侧替她系上腰带的时候,男子发间一股木樨香让楼疏月瞬间睁大了眼。
这股子香气她太熟悉了,而且这香几乎不可能复制。
这香的配方只有温煦和苏伶两人有。
当初她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温煦是因为爱慕苏伶,才用木樨香,毕竟对于男子来说,这香过于娘气。
男子似乎对她的表情毫无察觉,牵着她的手,走出了刑房,并递给了那牢头厚厚的一沓子银票。
牢头对他很是恭敬,不但将银票给推了回去,还亲自领着他们往外走。
这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楼疏月低着头,只觉得心口狂跳,走过那一盏盏忽明忽暗的小道的时候,楼疏月想要哀求他救救自己爹娘。
可静默片刻后,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个死而复生的人藏着多少秘密,他当初假死又是为了什么,许许多多的疑问让她不敢再相信自己眼前的这个人。
即便她曾经那么的爱他。
走出牢门的那一刻,她听见身后牢门合上时候发出的闷响,只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重重的砸出一个窟窿。
天色已晚,青石路上漆黑一片,天边虽有零零碎碎的闪烁星光,却根本起不到照明的作用,这点星光太微弱,照亮不了这石板路,也照不进她的内心。
如果现在剖出她的心来看,一定是黑的吧?
像是被墨浸染过那么黑,黑的像没有星月云的天空。
她没有说话,那个她已经可以肯定就是温煦的人也没有说话,他牵着她的手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走着,不一会儿便拐进了一条小路。
小路的尽头,是一民宅,民宅门前站着一个提着红灯笼翘首以待的小姑娘,她手上还搭了一件火红的狐裘斗篷。
瞧见他们,那小姑娘急忙迎了上来,“温哥哥,你回来啦,阿阮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