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炎热的夏季,我跟着杨师傅出去做工,据说以前是赶着牛车出去的,现在有了拖拉机,我和杨师傅是开着拖拉机出去的。
我很喜欢拖拉机的声音,突突突突很威风,但是我不喜欢拖拉机的排气管子,就竖在前面,冒出来的黑烟都喷脸上了。开上一会儿拖拉机,脸都黑了,鼻孔里更黑。
所以,临走之前,我把排气筒给接到后面去了,这样我们往前走,它在后面冒烟。
开拖拉机虽然不是什么力气活,但是真累啊,开一天下来,浑身都散了。
还好我们不连着跑,到了一个地方停三天,干三天活之后,再往前走一天,再干三天活。
我们主要的服务对象也不是个人,而是当地的供销社和杂货铺,他们会根据需要给我们下订单,通常都是他们自己带材料,我们只是做手工。说心里话,挣不了几个钱,全当是做好事了。
其实我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我和杨师傅平时就住在拖拉机后面拉着的大篷车里,到了镇上遇到国营浴池就花两毛钱进去洗个澡。杨师傅最喜欢喝两口,每次吃饭的时候,拿起酒杯的时候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一旦贪杯多喝了两口,就开始天南地北的和我狂吹起来。
我和杨师傅还是很投缘的。
我学打铁是很认真的,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杨师傅对我就当是真的关门弟子了。
他一直理解不了我为啥要来学铁匠,毕竟我教的学费可不低啊!
一提到学费,杨师傅就觉得不好意思,他觉得这是不义之财。他喝多了的时候说:“其实你给我当学徒,应该是我给你开一些工钱的,现在倒是好,你来当学徒,干了不少活,还要教这么多学费。这不合规矩啊!”
我说:“您就收着吧,就当是我孝敬您的。”
到了七月底的时候,我们到了高原,刚到的时候我就觉得头疼,这里是康城,康城在一个小山沟里,我们走了一个月,总算是把拖拉机开到了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城里。
不过这里有一首很有名的歌曲,叫康定情歌。歌唱的挺好,但是这地方真不行。
有山,山上全是石头片子,在山坡上只能长短短的草,这里的人找一块种菜的地方都难,更别说种粮食了。
这里的主业就是放牛,这里的孩子们从小就要放牛,根本就不去上学,因为放牛根本就不需要学知识,就算是认识字有啥用,对放牛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们到了这里就把帐篷撑起来了,点上火,开始干活。
当地的供销社和商铺都送来了订单和材料,给我们啥材料,我们就打啥材料的。打造的最多的就是锄头和菜刀这些,还有一些很特殊的活儿,打造一些坏掉的机器零件。
这些零件大多不难,有的断掉了,当地人焊接上凑合用,但是焊接的不结实,还是会断掉,当地的人就会拿着断掉的零件过来,让我们打一个一模一样的。有的能打,有的里面带油路,打不了。
总之,这种活儿是我最喜欢干的,至于打菜刀和锄头那些,我是真的干够了。
终于来了大活了,在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竟然有人来找我们打洛阳铲。
虽然这个叫铲子,但是它不是铲子的样子,更像是一个筒子,这东西主要就是用来探墓用的。怀疑这里有大墓,就用这个一直往下戳,把土带出来,戳出来一个洞,通过下面的土层分析下面是不是有大墓。确定有大墓,就开始打盗洞。
另外,考古队也用这东西,不只是探墓,也会去探查下面的年代层,一层层的沉积,掩埋,把很多历史都掩埋在了地下,所以,考古队用这个往下打,看看这里到底有多深,掩埋了多少历史。
但是这个客户就有点邪性了,他拿着一个洛阳铲过来,说:“就打这样的东西,不过,不要接缝,要能打穿石头的。”
杨师傅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他应该也没少打这个,而且打洛阳铲很赚钱。但是要求没有缝隙,可就有点过分了。
以前打洛阳铲是用一块钢板,先打出刃,打出需要的形状,然后卷起来成一个桶,用锤子敲打在一起之后,看不到缝隙,但实际上还是有缝隙的,是暗缝。
这家伙要求没有缝隙,就只能是从钢锭上掏一个出来了。
而且,他也带来了材料,是一块圆柱形的钢锭。
我伸手一拿这钢锭就知道这玩意不简单,比普通的钢要重很多。我说:“这不是钢,这是啥?”
杨师傅说:“这是钨钢,做车刀的材料。一斤就要一千元呢,这么一大块品质超绝的钨钢,怕是下了血本了吧。”
来定做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看起来挺文静的,还戴着一副近视镜。口音就是当地的,但是穿着的不是藏服。她梳着两个大辫子,头发又黑又直,脸有些红,一看就是当地人。
她的骨架比汉人更大,长得更圆润。
她说:“听说你是最好的铁匠,你能做吗?”
杨师傅说:“这个需要钻才行,我没有带工具。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一听立即说:“师父,其实不用钻也能打出孔,我们可以烧软之后,用套筒直接砸出来,这个直径可以做到八公分,完全可以用套筒砸出来。然后裁剪,打刃,修边,完全没问题。”
杨师傅说:“我说不能做就不能做。”
那女人一听笑了,说:“杨师傅,你要是不能做,那么在整个中国就没有别人能做了。东西我放这里,后天我过来拿。”
这女人说完,把材料放下就走了。
我这才有点回过味来,我说:“师父,你不想做这个生意吗?人家给的工钱挺高的,这个做出来,给一百块呢。”
杨师傅这时候叹口气说:“我还能说啥,事已至此,也只能做了。”
钢锭放进炉子里,一直烧白了才拿出来,我拿套筒出来,这个就是用来打孔的,平时的钢板烧红了,用这个打孔,一下就打穿了。这个下面是有刃口的。但是这个钢锭有足足的五十公分长,直径有十厘米,我们一次没打穿,我们的套筒也没那么长,这边打完了继续烧,然后翻过来再打,两边接上就打穿了。
我们从里面取出来一个钢锭,剩下的就是一个套筒了。
接下来就是开口子,打刃,淬火之后打磨,天快黑的时候,我们把这个洛阳铲做好了。
我找了一块石头,这是一块当地的黄石头,用洛阳铲往下一打,直接就打进去了,几下就把这块石头打穿了。
杨师傅说:“这个钢口是足够了,韧性也没问题,这一百块钱也赚到手了。”
我说:“您是不是觉得做这东西心里不踏实?师父,你放心,我们只是卖工具的,至于客人拿工具去做啥,就和我们没关系了。”
我拿起来一把菜刀说:“难道我们还管客人拿着菜刀去切菜还是去砍人吗?”
杨师傅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但是洛阳铲这东西,要么是用来盗墓,要么就是用来考古。要是考古队找我们,就会拿证件出来给我们看了啊。很明显,那女人就是个摸金校尉啊!要是照你的意思,我们干脆做步枪卖不是更赚钱吗?关键是,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就不能做。”
我心说杨师傅见多识广,这事儿瞒不住他。
我说:“我们就当啥子都不晓得,再说了,这康城能有啥大墓啊,这女的弄洛阳铲会不会是做别的呢?干脆明天她来取货的时候问问她,问清楚了就行了嘛。”
杨师傅点头说:“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