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卖土豆的男人步行约摸十分钟，终于到了他口中那个停车场。
说是停车场，其实就是个破败的大院子而已，没人看管，里面横七竖八停了七八辆车。
卖土豆的男人把自己推车推到靠里的角落放下，取出车里的东西搁到地上，然后从推车底层拿出一条大铁链子缠在车腿上，用大锁一锁，拍手搞定。
“走吧。”他把自己抱起来，冲我们扬扬下巴，“我车在那边。”
他的车是一辆面包车，非常破旧。甚至可以说非常非常非常破旧。
车身很多地方凹了下去，油漆斑驳，里面的座位又破又晃荡，方向盘上面皮套开裂了，简直跟个报废车辆一样。
我看的简直怀疑这车能不能发动。
不过叶廷阑不在意。他面无表情，把袋子扔进车里，转而招呼俩小孩上车。
孩子们爬上去，我也坐了上去。
卖土豆的男人招呼叶廷阑坐副驾驶。
大家都坐上去。他过来给我关门。
哐一声，用了巨大的力气把门拉上，结果车门还是晃晃荡荡。
他又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铁链，从车窗穿出去，用铁链锁门。
“……”
我被震惊了。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如此把生命当做儿戏的人。
晃晃荡荡咕咕咚咚，这就样车子开了起来。从街道开进山里，一路各种颠簸，到了我们的目的地。
说是目的地，其实还有很远，只是不通车了，需要我们步行下去。
叶廷阑跟男人说，“在这等我一会儿，把他们送回家我就回来。”
也许是他们已经谈妥了价格，男人没说话。叶廷阑就这样下了车。
天黑漆漆的，一点光亮没有，脚下都是黄土地，一不小心能塌个空。
我跟叶廷阑把手机手电筒打开，一人牵一个孩子往前走。
男孩说，“不远了。下了这个坡再上一个坡就到了。我们家就在那边坡顶上。”
如此说着，还是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到。
妹妹那么小，居然也走的毫无怨言。
山坡上去，坡顶上出现一个黑漆漆的瓦房。
男孩率先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嬷嬷，嬷嬷，我们回来了！嬷嬷，有阿爸阿妈买我们了！”
门没锁，男孩边跑边过去推门，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传来个老太太的声音，“幺儿回来了？”
“回来咯。嬷嬷，你坐着别动，我点灯。”
说着，男孩跑去一个地方摸了两下，然后一声火柴响，屋子里亮了起来。
他点了个煤油灯。端着瓶子走到我们面前。叶廷阑问，“你们家没电吗？”
“停咯。停几个月咯。说是哪里的变压器坏了，一直没有人修。”
男孩招呼我们，“进来吧。我去看看我嬷嬷。”
叶廷阑抬脚进去，顺便抓着我手。
两人把东西搁在一个黑漆漆的木头桌上，看向旁边的木床。
上面堆了两床被子，靠里的被子里坐着一个老妇人，俩孩子趴在她旁边，她正用一种惊讶又开心的目光打量我们。
“你们就是买主哦？幺儿，给阿爸阿妈磕头没得？”
“磕咯。”男孩抬起头，“他们不让叫阿爸阿妈，叫哥哥姐姐。还给我和妹妹买饭吃咯。”
老太太说，“你们真是好人。”
面对此情此景，我和叶廷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想了想，我说，“奶奶，现在社会，卖孩子是违法行为，警察不允许的。家里有困难您可以找村长或者社会福利院帮忙，千万不能教孩子出去乱人爸爸妈妈。碰到好人还好，万一碰到坏人孩子一辈子都毁了。”
老太太叹气，“我啷个不晓得？这不是没得办法了嘛。他爸爸走的突然，家里又没别人。我总不能看着他爸爸烂在外头。你们是好心人，我知道，这个世道还是好心人多的。”
我问她，“怎么不让孩子找村里帮忙呢？都是乡亲，大家不会不帮的吧？”
“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去咯，村里哪有几个能帮得上忙的？你们大老远过来，麻烦你们了哦。幺儿，咋不给人家搬个凳子坐？”
男孩马上站起来要搬凳子，我拦住他，“不用了。今天过来只是送他们回来，顺便再看看您而已。我们不买孩子，以后您也别让孩子再去做这种事了。这里是一点钱，明天找人把孩子他爸葬了吧。孩子还是你的，我们不会带走。”
我把身上仅有的两千多块现金都塞给男孩，男孩拿去给奶奶看。
老太太激动的说，“那啷个行？我们不能白要你们的钱。你们不买孩子这是做啥子？”
我不知道怎么说了，扭头看叶廷阑，叶廷阑淡淡说，“先拿着吧。剩下的事明天再说。明天我们还过来。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我过来帮忙办葬礼。”
老太太千恩万谢，男孩把我们送到门外。
我们俩一人一个手机，叶廷阑走在我后面。
他一直没有说话，不知道是震惊到了还是有其他打算。
回到路边，面包车在等。
叶廷阑跟我一起坐到后座，他问司机，“你们这有临时工可以租吗？”
卖土豆的男人说，“有的。你要租吗？”
“嗯。我要办个葬礼。你们这有什么风俗？”
“没得啥子风俗。你是要替他们办？又没有亲戚朋友，随便埋一埋哭一哭就行咯。”
“一天可以搞定？”
男人说，“可以。”
叶廷阑下了结论，“那你明天帮我租几个人，租金你定，再用下你的车，我要租你们一天。”
男人回头瞥叶廷阑一眼，“我们这一般的临时工是60一天，但你办这个，事先说好，价格可能有点高啊。”
这人一看就奸诈的不行，我问他，“能有多高？”
“我觉得，低于200不会有人干。”
呵。一般情况下60。帮忙抬个死人要200。你确定不是再乱抬价格？
不过钱不多，懒得跟他计较。
叶廷阑说，“我说了，价格你定。明天有人办事就好。”
“行。那我的车……”
我替叶廷阑回答他，“不说了嘛价格你定，需要多少明天一起给你就行了。”
事情商量完毕，一路无话。
到快捷酒店门口，叶廷阑掏五百块钱给他，“你的辛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