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母刚输进去,浏览器还没反应过来检查结果,手机进了电话。
我赶忙接起来,果不其然是外卖打的。我订的外卖和米饭到了。
匆匆跑到楼下把外卖拿回来,看看躺在沙发上人事不省的叶廷阑,突然不忍心再让他吃地沟油煮的东西了。
以前他可是口味挑剔的大爷,现在已经沦落到经常吃关东煮的地步了,我既然已经回来,还要让他继续吃这种东西吗?
替他擦了擦汗,掖好毯子。我把米饭拿去放在电饭锅里闷好,开始把冰箱里的食材拿出来煮菜。
土豆牛腩,西芹炒肉,西红柿炒鸡蛋,蒜蓉菜心。
一共做了四道菜,手法生疏,等全部做好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我把菜端出去,放在餐桌上,用盘子扣住,再次看了看叶廷阑,然后去浴室洗澡。
时间已经超过九点了,桌子上的菜在一点点变凉。叶廷阑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我百无聊赖,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把手机拿出来,搜一首老歌给自己听。
陈小春,相依为命。
旁人在淡出终于只有你共我一起,仍然自问幸福虽说有阵时为你生气,其实以前和你互相不懂得死心塌地,直到共你度过多灾世纪……
你不放下我我不放下你,让我学会为你贪生怕死,即使身边世事再毫无道理……
门窗紧闭,房间安静的只有歌手低沉的吟唱。
我双手托腮,就这么在餐桌旁坐着,忽然,对面的沙发上,人影动了一下。
叶廷阑醒了。
他睁开眼睛,先是四下打量一番,目光扫到我,慢慢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他率先问我,“你在做什么?”
“听歌。”我指指手机。
“听什么歌?”
“陈小春,相依为命。”
叶廷阑把身上的毯子掀开,抬手揉揉额头,“还挺有闲情逸致……好听吗?”
我说,“好听。小春哥的声音我很喜欢。这首歌歌词也动人。”
“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你喜欢陈小春……好听在哪里?哪一句歌词最打动你?”
他问的心平气和,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我也乐得回答,“让我学会为你贪生怕死。”
“……为什么是这句?就因为小春哥曾经是个不怕死的人吗?”
我说,“对啊。说来你可能不信。小时候我也曾幻想过加入小春哥的队伍,做大哥的女人。永远生活在那个动荡的时代,跟着他每天从尖沙咀砍到铜锣湾,自由自在又漂泊无依的过完浪荡一生。”
叶廷阑显然被我的话惊到了。
说完好一阵子他还在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我,“做大哥的女人?没想到……连你都这么想。所以你看,这个题材现在被禁了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突然把话聊到这里,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歌声还在继续,人一说话就显得有些聒噪了。
我把歌曲关掉,指桌子上的盘子给他看,“你睡了好久,菜都有些凉了。不是饿了吗?赶紧过来吃。”
叶廷阑没动,反而拉着自己的衣服到鼻子底下闻了两下,自说自话,“我出汗了,衣服脏了。”
“吃完饭换下来洗洗。”
他叹口气,把衣服松开,抬眸,看着我,突然伸出手臂,“过来。”
“做什么?”
“你能不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问那么多废话?”
我只好站起来,走过去,把手放在他手心。
他用力,拉了一下,我跌坐他在膝盖上。
重心不稳,我只好环住他脖子。
他把脑袋埋进我头发里,使劲嗅了嗅,“你洗澡了?”
“嗯。”
“好香。”
“用你的男士沐浴露而已,哪里来的香味。”
他鼻子在我头发里拱了拱,手不踏实的在我后背上哗啦两下,“我说香就香。你少顶嘴。”
“……”
“做大哥的女人……”他还在回味我刚刚的话。“没想到你心里还有这么粗野的一面。陈安心,老实说,做我的女人让你觉得委屈吗?”
“……”这话问的。此情此景,稍微有点差池就要惹他不高兴。
我仿佛是一个被女朋友问了陷阱题的男人,心里思忖着到底该怎么回答他才能讨他欢心。
结果我答案还没想出来,他突然双腿伸直,一下把我整个放倒,完全跌入他胸膛里。
“不想说就不要说了。瞧把你为难的。”他不满看着我,五官渐渐逼近。“管你觉得委屈不委屈。反正老子都要定了你这个女人。多久没好好陪陪老子了?嗯?”
“……”
我看着他突然靠近的五官,五官里透露的不可名状种种思潮,心里怦怦乱跳。
确实好久了。
加上他出事之前那段时间,已经将近四个月了。
四个月没有触碰过他,看着他这么帅气逼人的容颜,我也真是有些意乱_情__迷呢。
但是,理智告诉我,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才刚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饥肠辘辘的肚子还没填饱,天知道他能不能撑得住。
所以他看着我,期待着我的答案,我却莫名其妙答非所问,“菜马上就要凉了,你确定不先吃饱再说?”
叶廷阑果然不高兴了。
沉着脸把嘴巴贴近我,不满在我耳朵上噬了一下,“……你真是一句悦耳的话都不想说给老子听。罢了。不问了。自讨没趣。”
说完,他仿佛再没了顾忌,一下把我拎起来,单手夹在腋下就往房间里走。
我抓着他衣服,不受控的跟着他前进,但还是忍不住担心他身体,“叶廷阑,你刚刚不是犯低血糖了?冷静点,我又不走,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好不好?”
“不好。闭嘴。”
“不要硬撑一口气,你不怕我还怕呢。你现在身体不好,万一待会儿突然倒下,我怎么跟人说得清楚?”
二人已经进了房间,叶廷阑把我床沿上一丢,整个人跃上去,双臂钳在我耳朵两旁,“你说什么?”
“……我,你刚刚确实……”
他咬牙切齿,眼里有怒火中烧,“陈安心,我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你,可以说男人任何地方不好,但唯独不可以说他身体不好?”
“……”
“担心老子中途退场?才多长时间就忘记我的真正实力了?哼。有空说这些废话关心我,还是抓紧时间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说完,他不再给我反驳的余地,覆头而下,把两人的思绪都吞没在了一阵疾风骤雨中。
他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分明几个小时前死气沉沉,看起来病娇的让人心疼。
但是现在,短短两片药过后,又精力旺盛的让人无力招架了。
againagainagain……没完没了,不管时间,不知疲倦。
不知道多久以后,他终于觉得自己可以证明自己了,终于离我而去,混沌的世界渐渐清明起来。
我中午也没吃饭,现在饿到这个时候,又耗费了大量体力,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叶廷阑收拾干净自己从卫生间出来,我还歪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是说菜凉了吗?还不起来?”他把擦完头发的毛巾丢到我脸上。
我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太累了……你先出去喝点水,缓几分钟我就出去。”
意外的,他没有立刻走,反而走到我面前来,把毛巾又从我脸上拿开,“你怎么了?”
我摇头,“没事。就是累。缓一会儿就好了。”
“哼。早跟你说过不要怀疑老子……是不是头晕?你低血糖犯了?”
“可能有点。”
“外面做的什么菜?”
我想了想,“土豆牛腩,西红柿炒鸡蛋……”
“等着。”他只听了一个土豆牛腩就打断我,站起来大步流星往外面走。“去盛点汤进来给你。喝口汤缓缓就差不多了。”
噼里啪啦外面传来一阵盖子被打开的声音,片刻,叶廷阑又走回来,“牛腩在哪儿?”
“压力锅里。”
“压力锅在哪儿?”
“厨房。”
他返身出去,但是很快又走回来,“盖子怎么打不开?”
“……”
“有什么特别的按钮吗?”
想当初我*用压力锅的时候跟他一样找不到窍门,捣鼓了好半天把盖子打开。
这种东西远程根本说不清楚。
“算了。”我感觉自己好像没那么累了,缓缓撑着胳膊坐起来,“我自己去吧。你能有这份替我奔走的心我就已经很感动了。我自己来。”
叶廷阑许是看我晃晃悠悠的,被他摧毁的不成样子,到底不忍心。
走过来帮我把睡衣披了,一个公主抱捞起来,“送你一程。”
二人来到厨房,我跟他如何按如何拧,压力锅的盖子终于打开。
还有微微的热气冒出来,他伸头闻了一下,“闻起来还不错,你去坐着吧,我把锅拿过去。”
“……”
他把我送回餐桌旁,转身把压力锅整个端了过来。
盛一碗汤给我,自己徒手捏了一块鸡蛋丢进嘴里,“菜确实凉了。都过十二点了。”
我喝着刚刚好温度的汤慢慢说,“等我把这碗汤喝完再去把菜热一下。”
叶廷阑抬眸看我,“你还站得起来?”
“……”
“得了吧,看你那难受的样。”他抽一张纸巾把手擦了擦。“告诉我怎么热。我去。”
“……”
“怎么?又怀疑我不行?”
这下我再不敢说不行这两个字了,急忙摇头,“你可以的,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去吧。把柜子里的煤气阀打开,煤气灶上面的开关拧一下就可以了。我这种蠢人都可以,你只会比我做得更好。”
叶廷阑很受用我这种自我贬低的话,得意扬扬眉,“算你还有几分自我认知。这话我爱听。那我去了。你多喝两碗。”
说着,他一手端西红柿一手端青菜,大步流星朝厨房走去。
我一碗汤喝完,终于听见里面传来打火的声音。
紧接着,菜被他倒回锅里,里面传来刺刺拉拉的炒菜声。
午夜的出租屋。
两个曾经的夫妻。
一个在热菜,一个在喝汤。
寒冷的冬季里,这样一副有人间烟火味的景象,突然又让我觉得百感交集。
这个冬天过去,我跟他认识已经第六个年头了。
六年,两人*像一对普通夫妻一样这样柔声细语的围在餐桌旁吃饭说话。
我们俩也是活的足够另类。
两道菜热完,叶廷阑把米饭端出来,筷子递到我手里。
刚准备在我对面坐下,外面下雪了。
我们俩通过明亮的阳台玻璃同时看到外面飘飘洒洒的雪花,一时都怔住了。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怔了好一会儿,他又转身去玄关处把自己在小超市买的茅台拿了过来。
“下雪了。”他面无表情,边拧盖子边说。
“我看到了。”我看着他的手。
“又过去一年……”他意味深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看着我,“要不要来一杯?”
不知怎么,我也突然想到去年下雪的时候,他的奶奶莫名其妙倒在我面前的雪地里。
“来一杯吧。”
叶廷阑给我倒了一杯,两人碰了一下,各自一口喝干。
“呼……”他好像思绪万千,深呼一口气把它们都压下去才再次看我。“要不要再来一杯?”
我觉得他好像眼眶红了,明亮的灯光打在脸上,打在微微低垂的眼帘上,看起来有种让人心碎的落寞。
“再来一杯吧。”我心碎的盯着自己酒杯。
此刻的他,是有感情的他。
他心里有千言万语,但他不跟我说。
我们俩是世界上距离最近又最远的陌生人。
真是可怜。
一杯接一杯,饭没吃一口,一瓶酒被我们俩火速喝光。
感觉有些晕乎乎的,我开始想胡言乱语,“你怎么不吃菜?再不吃又凉了,待会儿你还要再去热一遍。”
“还要我去热?你有这么娇气,这么久还没缓过来?”他翻我一眼,不满唠叨了一句,把筷子拿起来,大口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青菜。
我没理他那茬,托着下巴盯着他看,“好吃吗?”
“自己的手艺自己心里没数?一般般。”叶廷阑胡乱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伸手替自己舀汤。
我不满意他的回答,看着他手动来动去,忽然神经病的说,“今天算是第一天吗?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恭喜你啊。少了一天。你可以少吃一天一般般的菜了。”
“……”他喝汤的手顿了一下。但是仅一下,他马上配合的滚了下喉结,“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