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说，诊所果然不远，步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诊所破破烂烂，跟周围的街道很搭。
我进去输液，他就在旁边趴着睡觉。
三瓶盐水挂完，他醒了：“几点了？”
我摇头：“手机坏了。不知道时间。”
他揉揉眼睛：“你手机坏了？昨天晚上坏的？怪不得昨天给你发那么多消息都不回。”
我，“……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他起身去结账。结完了进来喊我。“走吧。时间不早了。买点菜回去做饭。”
我没地方可去，没人可依靠，现在只能听他的。
街道上还很明亮，周围熙熙攘攘的都是各种叫卖的小摊贩。
他走了几步，在一个卖菜的老奶奶面前蹲下：“这土豆怎么卖？”
“九毛钱一斤。”
“青菜呢？”
“两块钱一把。”
“来三斤土豆，两把青菜。”
老奶奶给他称了，他付了五块钱。
“你是不是喜欢吃素？”他回头问我。
我说，嗯。
“明天我不在家，买一天的菜给你囤着吃。除了这两个还有什么想吃的？”
我举目四望，地上摆摊的老年人坐了一排。面前都是自己种的各种蔬菜。
我说：“西红柿吧。”
他又蹲下去，买了几个西红柿。
两人一起晃晃悠悠往回走。
沿途碰到几个认识的人，他笑着跟人打招呼。
很稀松平常的一幕幕，我看着，却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早上我还在价值上亿的别墅里抽烟，一眨眼，竟过上了这种生活。
回到屋子，时间还早。
他用热水壶接了一壶水烧着，“你去睡一会儿。看你好像精神不好。晚上做好饭我叫你起来。”
我傻站着摇头，说不用了。
他突然轻笑：“放心吧。我不会怎么你的。虽然我穷，但是我心理没病。”
我，“……”
“就这么一张床，你嫌弃也没办法。凑合睡吧。过了明天我带你走。”
我再次，“……你带我走？”
“嗯。不是说了我出去进货吗？顺风车。怎么，你不想坐？”
这句话说的太是时候了。
其实今天下午他睡着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明天我要去哪里呢？我要怎么去？
不管怎么出门，票一买，叶廷阑肯定能查到我的行踪。
如果他不放过我，他要抓我回去，岂不是很轻松就找到了？
现在卖鱼的说他让我坐顺风车，这简直解了我烧眉之急。
我几分开心，看着他：“你去哪儿进货？”
“湘城。大闸蟹该上了。我专程去进一趟大闸蟹。”
著名的大闸蟹之乡，那个有海有湖的地方。
我点头：“好。我跟你去。”
他一怔，“我是说捎你一段而已。你难不成想去湘城落脚？”
我坐下，“不可以吗？反正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好。去个有海的地方好像也还不错。”
“……”
静默一瞬，想到他的职业和之前的对话，我问他：“你不是说自己家里有水池养了很多鱼吗？这里……”
他在我对面坐下：“我老家湘城的。”
“嗯？”
“口音不一样，你没听出来？”
许是他在外待久了，口音融合很多地方特色，我真没听出来。
他悠悠跟我解释：“我老家盛产水产。既然你想去也行。那边工作好找。都是有关水产的，就是有点辛苦。”
我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他，“既然你老家工作好找，为什么你这么远跑这里来？”
他不说话。
也是。我们俩才认识两天。很多事我都不愿意说，又何必刨根问底问别人。
他不说话了，去向也定了，我心里安稳下来，决定去睡一会儿。
“我趴一会儿。你有事就去忙吧。晚饭我起来做也可以。”
我刚刚那个问题，似乎勾起了他什么回忆。他呆呆盯着某处看，过了片刻才回答我。“好。”
床上不干净，一股淡淡的汗酸味。但是我精神崩太久了，闻着那个味道反而踏实。
趴在枕头上，很快睡着。
朦朦胧胧中，我听见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等我再次醒来，是被一股香味给唤醒的。
睁开眼睛去看，卖鱼的背对着我在厨房炒菜，味道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我揉了把脸，把帽子戴上，去厨房门口看他。
他一手端锅，一手拿铲子，正熟练的翻炒一些土豆丝。
“好香。”我由衷感慨。
他回头，看我一眼，笑了笑。“醒了？醒来就洗手吃饭。马上好。”
他旁边有个洗手池，我过去洗手，顺便捻了一块西红柿起来。“你都是自己做饭？”
“嗯。”他不以为然。“不然呢？我又不是请得起保姆的人。”
其实我潜在意思是，你没女朋友？
既然他这么回答了，我也不用再问了。
他转而又过来问我：“奇怪了。叶家家大业大，十个保姆应该也养得起。怎么那天你会亲自过来买菜？”
我，“……你能不能别老提叶家的事？才不到一天。你就不能让我平静点，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东西？”
他撇嘴，“好吧。不提了。你洗完没有？洗完了让开，我洗个锅。”
前面二十多年，我从来没有在这么有烟火气息的地方跟人说过话。
今天这么一下，感觉还挺有意思。
叶廷阑从来不亲自做事，除了吃饭上厕所穿衣服，连杯咖啡我都没见他亲自泡过。
第一次看见下厨做饭的男人，还刷锅，真是太难得了。
他把锅火速刷了，又倒鸡蛋进去炒。
我把土豆端出去，坐在小桌子旁等他。
窗外天已经暗了，亮着点点灯光。楼下有人在打招呼，“下班了？”
“是啊。去上晚班？”
还有人在打孩子：“你就不能听话点？跑跑跑，看看你都快跑疯了。”
伴随着这样平淡又简单的对话，再听着他炒菜的声音，我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重生了。
我离开了一个冷漠安静的环境，来到一个拥挤平淡的环境。
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五谷不分，买东西动辄上万十几万几十万的傻子陈安心了。
从今天开始，我一切都要自己经手。我要做饭，洗衣服，买路边摊……
但是我觉得挺好。
我迫不及待后天赶紧到来。
我迫不及待迎接自己去湘城独自开始的新生活。
我要忘掉叶廷阑，忘掉我妈，忘掉上城的一切。
我要踏踏实实，真真切切再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