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能死……明明,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周游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看到了自己生命的终结,过往的岁月在他眼前闪动,带着一股波澜壮阔的决然,与戛然而止的遗憾。
周游出生在一个高知家庭,从小就被父母寄予厚望。在外人看来,他住在整洁明亮的大蘑菇屋中,有着很多特供的零食,父母都是高级岗,父亲甚至是新计委候补委员,人生一片坦途,是天生的赢家。但只有周游自己清楚,他是多么的讨厌这个家庭。
周家的蘑菇屋确实宽敞,房间也多。但也因此,从小的时候,周游的父母就是分房睡的。以至于年幼的周游,甚至认为分开睡才是正常的。等到渐渐长大了些,才知道别人家的父母,其实是睡在一起的。也开始清楚的发现,除了有客人登门,自家父母还能做着表面上的功夫。没有外人的时候,周建汉和陆离其实早已形同陌路。
为什么会这样呢?周游也很费解。年幼的他很是早慧,别人家的孩子还在跳泥玩,周游就已经在考虑如何修补父母关系了。但当一个叫夏诺的女孩,被父亲接回家。周游就明白了,一切不过是徒劳。看似宽和大方的父亲,其实背地里很是小气。在新汉,粮食是最紧俏的资源。虽然周家不缺粮,但也只是到自家足够吃的程度。周建汉却一改往日斤斤计较的模样,不厌其烦地将夏诺接到家中吃饭,甚至还时不时辅导她功课,显然不是周建汉一贯的作风。每次夏诺离开,陆离都会和他大吵一架。只不过,陆离为了维持家庭表面的稳定,和在同事朋友面前的光鲜亮丽,都不会将问题说破。周家依然是那个令人羡慕的家庭。
但周游对他的父母,却已经彻底失望。
转而将精力,放在了友情上。周游的朋友很少,准确地说只有程安之一人。
大部分同龄人,他都有些瞧不上,感觉他们过于幼稚。但这也导致了,周游被其他孩子所孤立。而且周游体能不行,进入低年级课程,在最基础的生存课操练上,分数就一直排倒数。有同学就借此笑话他,甚至有天对练时,几个人打好招呼,一起对周游故意下重手。
其他同学都只是吃瓜看戏,只有平时木讷的程安之看不下去了,直接一个人,将下重手的几个学生打了一顿。也因此,奠定了“体能生存课上的肉搏杀神”这一浮夸称号。周游却知道了,这个平时躲在角落里的沉默少年,心中憋着一把火,发起疯来会把世界燃烧。
【程安之,我们以后在一起,我是大脑,负责出谋划策,你是拳头,负责大杀四方!如何?】
【呃……其实我的脑子也很好使的……】
他们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好友,周游也逐渐变回了一个正常的孩子,陪着程安之跳泥嬉戏,和他一起眺望穹窿外的“皮影戏”。周游也发现,程安之其实并不笨,只是总爱琢磨些虚无缥缈的事情。而且容易陷入难以自拔的惆怅中。像是程安之母亲死后,他就很长时间无法恢复过来。甚至于出现了明显的后遗症——会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地走神,你问他在想什么,嘴笨的程安之却又说不出个因为所以然来。
作为互相之间最好的哥们,周游为此也很苦恼。也只有周游能耐地下心来,无论程安之每次神游天外后,问出了什么天马行空的问题,周游都会耐心的解答。遇到实在理解不了,或者解答不好的问题,周游则会带着程安之,去往新汉那家唯一的书店,一点点翻阅书籍寻找答案。
令周游开心的是,程安之也因此迷上了看书。周游本来就喜欢看书,特别是自然科学类,他一直认为,读书使人明智,也希望能对程安之有用。没想到,程安之却更喜欢哲学思想类的书籍,这种书看得多了,不说“拥抱太阳”吧,却让程安之每次神游思考的问题,与现实越发的脱钩,周游也越难以解答。生命、意识、灵魂、存在……周游在对生母的思念中,陷入了越发浑浊的思想深渊。
周游明白,自己虽然不喜欢父母,但确实也继承了父母的智商,但他不想表现出来,就想这样普普通通地活下去。他也清楚,父母性格里的自私,某种程度也影响了自己。但在程安之身边,自己心中的阴暗面,却会被光明驱散。和程安之在一起,他一直很快乐,洋溢着开心的微笑。
但这种时光却不会永远存在下去。夏斗天的到访,改变了一切。
夏斗天是夏诺的父亲,说是到访,不如说是闹事。那天,夏斗天带着一身酒气,砸开了周家蘑菇屋的门,对着周建汉就是一顿臭骂。等夏斗天离开了,周建汉来到周游的房间,周游假装还在睡觉,但其实什么都听到了。周游的猜想是对的,只有夏诺那个傻姑娘什么都不明白。那天下午,周建汉又将夏诺接回了家中,周游发现她脸上都是淤青,还哭着说分配的口粮也被夏斗天抢走了。周游却知道,那是两个大人上午已经商量好的,以后夏诺的口粮,算是给夏斗天的封口费。夏诺怎么活,就看周建汉如何接济了。
自那以后,周家对周游来说,就是一个黑白分明的符号,他对亲情更加的疏远。
但人活着,总是需要一个锚定物的。新汉的生活本就枯燥,周游必须给自己找些事情,不然越发感觉到生命的空虚。他将更多的精力投送到友情之中——他想满足程安之一个愿望。
并非回应程安之那些虚无缥缈的哲学问题,而是一个更实际的愿望。为此而努力的话,既不会让他感觉在蹉跎岁月,又或许能把“仰望星空”的好友拉回地面,更加“脚踏实地”地一起活下去。
于是,在夏斗天登门的第二天。
图书馆里,周游问程安之: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有什么愿望想实现吗?】
程安之不明所以,随口道:
【我想妈妈活回来】
【换一个,能实现的那种】
【能实现还算什么愿望啊】
【呃……就是那种虽然不太好实现,但努下力还是能实现的……你懂我意思吗?】
程安之眨眨眼,然后大声道:
【我想回地球!】
声音太大,在安静的图书馆中,连一旁常来看书的女医生都被惊动了,奇怪地看向两个少年。
【小声点……这个也实现不了啊,有没有再小点的】
程安之挠挠头发,无奈道:
【那一下子回不去的话,就先从穹顶里出去吧,大家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