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黑暗。
我在黑暗中坠落。
仿佛要溺死在深渊之中。
直到眼前的黑暗，似乎产生了些许的光斑。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睁开眼，但光斑幻化为了银河，化为了那璀璨的星空。
我仿佛置身于宇宙之中，看到了一颗湛蓝的星球，是我想象中的星球。上面不成比例地矗立着东方明珠、比赛斜塔、圣巴西尔大教堂……等等我曾在书中看过的建筑。我没想到，即便在宇宙中，竟然也能看得那么清楚。
但装点了建筑的星球，还是死气沉沉，直到山川河流开始流淌，生命开始孕育，就像是皮肤表面出现了涟漪，整个星球“活”了起来。
万物有灵。
我正感受着喜悦，星球表面突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缝，一个眼睛从裂缝中露出，冒出了红色的光。一刹那间，整个星球变成了那个“蒲公英”，那只冒着红光的“眼珠子”，正死死地盯着我。
我与它对望。
巨大的信息流冲击着我的脑海，我再次陷入黑暗的晕厥。
“醒醒、醒醒！”
呼唤声将我惊醒。
我睁开了眼，大喘着粗气，眼睛渐渐从无距开始对焦。
我看到了冷光灯的蓝韵，以及拽着我的手的莫筱筱，她的眼角还噙着泪珠。看到我醒来后，她精神一震，又哭着扑到我的身体上。
我不禁喊道：“啊哦，痛啊！”
才发现自己身上被缠了很多纱布，正半靠在一张床上。
“啊，对不起。”莫筱筱这才从我身上起来。
“你这个八爪鱼！”我又揉揉头，头发是干的，“我是怎么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看向四周，还是在装甲运输车的车厢里，但和之前的六号车、一号车不同，这辆车的运输舱内，放满了与厢体固定好的板床。板床上大都躺着人，他们身上都缠着绷带。我看到几个认识的，他们之前也是六号车的，但在与高足蜈蚣的遭遇战中受了重伤，所以作为伤员转移了过来。此时似乎已经恢复得不错了，见我看过去，还对我点头微笑。
旁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那种独特的柔和音线：“这里是十二号医疗车，你之前和江底星种交战，因为骨骼囊泡出故障，所以落水了。算你命大，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软骨组织挫伤，休息一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说话的是高媛，分管远征军的医疗事务。在出征的这段时间里，她一路上都边教导着医疗兵，边照看着伤员们。此时她正在查床，见我醒来了，于是先走到了我的床边。
她停顿了一下，脸上似乎有犹豫之色。
“怎么了？”我问道，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
就是说嘛，发生了那么惨烈的交火，怎么可能只有组织挫伤？不管发生了什么，现在的我，其实都能面对了。说实话，这些日子里的经历，让我对很多东西，都不太在意了，甚至包括死亡。
“不是什么大事，别摆着一副大事不妙的神情。”高媛却调侃了我一句，看来虽然心里感觉无所谓，表情却出卖了我心底真实的想法，“不过是肺部积水，没有及时排出去，伤了心肺，这几天应该会难受一些。”
这个时候，我才回想起之前的具体情况。
我是遇到了一个星种，小小的，像“蒲公英”一般，却极度危险。我们那个方向的所有哨卫，全部都阵亡了，我也在哨车的爆炸中，沉入了江底。失去意识前，我还真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回来。
对了，好像是有人救了我！
脑壳还有些隐隐作痛，海里的情况极不清晰，记不得模样了。
“是谁救了我？”
高媛还没有开口，莫筱筱直接道：
“是余总指！多亏了他，才把臭老哥救了回来！听夏诺说，当时情况非常紧急，大家都搞不清楚状况，但余总指态度坚决地要去救你，这才把你从鬼门关里捡了回来。”
高媛真想说“这并非一个好决定”，但并没有说出口，和这些孩子们说这些并没有意义。
“是余叔吗？”我揉了揉依然疼痛的太阳穴，记忆里，救我的人好像没有穿外骨骼啊……那一定是缺氧带来的幻觉。
我又问高媛：“高老师，我可以从床上起来吗？”
莫筱筱不满道：“再休息一会啊！”
我没理小妹，而是看着高媛。
高媛点点头：“随时可以起来，但……”她又看了眼莫筱筱，改口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还要观察观察有没有别的问题。就先在医疗车上待两天吧，哨卫岗是别想那么快回去了。对了筱筱，他的伤兵护理任务，就交给你负责了。”
“好耶！”莫筱筱大叫着又抱住了我。
“疼啊！”
·
后来，在高媛的诉说中，我才知道。
余岁寒将我救回来后，我足足昏迷了三天两夜。
这段时间里，水上车队已经能看到岸边了，红土大陆就在那里。
但车队还在围绕岸边巡游，余岁寒在全体广播中说，迅游是为了寻找适合登陆的地点。毕竟这个星球地形变化太快，为了到达1号物资储备点，最好能找到十三年前登陆的地方，就能沿着老路线前进，少走冤枉路。
毕竟，在比离岸岛屿更加凶险的红土大陆上，每多走一段路，就会多一分危险。
至于前哨卫副队长的位置，自然不会一直给我留着，而是理所当然地交付给了夏诺。
我也觉得夏诺更合适，人不应该太贪心。经过与“蒲公英”的交火，我算是明白了，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角色。我缺乏随机应变能力，不是自以为能应对得当，就真能立刻脱胎换骨的。至少以现在我的能力而言，并不适合当一线的指挥者。强行打肿脸充胖子的话，反而是对属下与自己生命的不负责。
期间，余岁寒代表指挥小组和前哨卫来看过我一次，祝愿我“身体早日康复”。还同我一起怀念了一下我的爷爷，可惜我并没有见过爷爷，他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我疑惑于余岁寒救我时有没有穿单兵外骨骼。但真见到余岁寒了，反而没有问出口，只是感谢着他的救命之恩。没想到，他反而夸赞我，说我在江上交战中的表现可圈可点，特别是最后发射侦查无人机、组成局域监视网络，才是他能成功击杀江底星种并救下我的关键。
在他要离开的时候，我却忍不住问道：
“余总指，还要多久……车队才能登陆啊？”
我这句话刚一问出口，所有人就都看向了余岁寒，看来，这也是他们都很在意的问题。
在岸边瞎逛着，这样空耗能源与物资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知道，我们可不是观光团，有充足资源能去消耗！
因为能源的不足，连两辆医疗车都停止了夜间供暖。
在这个严寒的星球上，伤员失去了温度，死亡如影随形。
就在我躺在病床上的这几天里，就看到有截肢的伤员因为严寒而死去，只能被人撕下胸牌，尸体沉入江水之中。
余岁寒的说话，一如既往地简练：
“第一次远征的时候，车队是顺着一条支流深入内陆的，1号物资储备点就在支流沿线上。所以，我们想找到那条支流，顺流而上的话，就能直接抵达目的地了。”
说完这句话，没等人追问，他就离开了医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