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法国巴黎的时候，莫琉璃才从梦中醒来，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而已，那些过去经历过的一切，不过都是假象罢了。
她只带了证件和几身衣服，其他的东西都还摆放在原来的地方，好像这样，云城的生活就还是原来的样子，还有那样一群人在原地。
她从机场航站楼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来接她的萧晚嫣，她笑得灿烂又满足。
莫琉璃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她在想，萧桐跟她见面的时候，说过什么呢？她呢，她又知道萧桐已经死了吗？如果不知道的话，她又想知道吗？
“琉璃！”萧晚嫣笑着朝她挥手。
莫琉璃勾了勾嘴角，慢慢走了过去。
萧晚嫣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女儿，伸出手抱了抱她。
“你Frank叔叔在上班，我就自己来接你了，”萧晚嫣看向莫琉璃拉着的行李箱，伸出手去接了过来，“嗯？怎么这么轻？”
莫琉璃还没说话，她又开口道：“不过也不用带太多东西，妈妈都给你准备好了。”
“我跟你们一起住吗？”莫琉璃问。
萧晚嫣惊讶的看向她：“当然了，你都来妈妈身边了，当然要去家里住啊。”
莫琉璃垂下眼，没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她现在孤身一人，除了萧晚嫣，的确没有可去的地方。人海茫茫，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秦洛，只能等着他联系自己。
萧晚嫣将莫琉璃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拉着莫琉璃坐上了车。
她看起来很激动，又有些忐忑：“琉璃，你是想先去吃饭再回家，还是直接回家里吃呢？”
莫琉璃闻声看向她，眼神没什么波澜：“随你安排吧。”说完又转过头看向了窗外。
萧晚嫣抿抿嘴，又笑着说道：“那直接回家吧，你Frank叔叔早上出门前就吩咐保姆今天准备了好多菜呢。”
莫琉璃点点头：“都行。”
萧晚嫣看着前方的车，趁着有空的时候总要回过头看看莫琉璃。
“你这是第一次来巴黎吧，妈妈已经请假了，这几天就好好休息，我们四处逛逛，然后再考虑以后的事，好吗？”
莫琉璃点点头，她也想看看能不能在巴黎街头遇见秦洛，就像她过去那样。
萧晚嫣在巴黎的生活应该过得很不错，莫琉璃看着眼前的别墅，心里想着，至少在物质上，比在莫慎辉身边要好太多。而精神上，从萧晚嫣的状态，也能看得出来。
房子很大，萧晚嫣带着莫琉璃直接进了二楼的一间房间，推开门，都是粉色的墙纸和窗帘，连床铺，也是粉色的，床顶还有白色蕾丝的帐子。
萧晚嫣似乎有些局促，解释道：“你小时候就喜欢这样公主风的装饰，我就按照这个风格来布置了。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再给你换掉？”
莫琉璃勾了勾嘴角：“不用，就这样吧。”
萧晚嫣闻言绽放出了欣慰的笑容：“好，那先这样，我们先下去吃饭吧。”
诺大的餐桌上摆满了各样的菜肴，而吃的人不过只有莫琉璃和萧晚嫣两个而已。这在莫琉璃过去的人生中，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不过，她也什么都没有说。
“都是中餐？”莫琉璃诧异地问了一句。
萧晚嫣不停地给她夹菜，解释道：“我刚来法国的时候吃不惯西餐，你Frank叔叔就专门请了一个华人保姆，我们在家里有时候也是吃中餐的。今天你Frank叔叔担心你吃不惯中餐，所以特意吩咐了保姆给你做中餐。”
莫琉璃看了眼萧晚嫣，她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以后吃西餐也可以，我没有不习惯的。”
萧晚嫣笑着点头：“好。对了琉璃，妈妈给你报个法语班吧？”
“不用，”莫琉璃拨着碗里的饭，说道，“我学过法语。”
“真的吗？”萧晚嫣很激动，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看来命运冥冥中安排好了这一切。”
莫琉璃一顿，没说什么。
她学法语，原本是为了秦洛的。而她现在来法国，也是为了秦洛的。
“我和你Frank叔叔没有孩子，他也很欢迎你来到家里。等过几天，你Frank叔叔想在家里给你办个聚会，向我们的朋友和邻居们介绍你，等明天我们去挑礼服好吗？”
莫琉璃看向萧晚嫣，淡淡地问：“Frank叔叔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是巴黎有名的出版商，我也是因为工作认识他的。”萧晚嫣解释。
莫琉璃攥了攥手，问道：“我能去Frank叔叔的出版社工作吗？”
萧晚嫣更惊讶了：“你想去出版社工作？”
莫琉璃点点头：“我在云城的时候就是在出版社工作的，不方便吗？”
“当然不是，”萧晚嫣放下筷子，看着莫琉璃，“我还以为你想当汉语老师呢。”
莫琉璃摇摇头：“我学的是汉语言文学，我想跟书籍打交道。”
萧晚嫣更欣慰了，握住莫琉璃的一只手：“妈妈也喜欢文学，所以当年也是在出版社工作的。不过，法国的出版社跟国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等你Frank叔叔回来了，你向他请教请教，看看他有什么建议，好吗？”
莫琉璃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其实，妈妈不希望你这么快就工作，”萧晚嫣又说道，“你才刚来巴黎，先适应适应这里的生活，妈妈还想多陪陪你呢。”
莫琉璃抿抿嘴：“我知道了。”
晚上的时候，Frank回来了，萧晚嫣第一时间就冲了过去，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颊。
“亲爱的，你回来了。”
Frank吻了吻她的唇，温柔地问了一句：“亲爱的，今天过得好吗？”
萧晚嫣似是有些害羞，捏了捏他的胳膊，又看向莫琉璃。
“你好，我的孩子，非常欢迎你来到我们家里，你妈妈一直很想念你。”Frank看着莫琉璃，笑容十分真挚。
这是一个非常和善的法国男人，他对莫琉璃的态度亲切又绅士，他看着萧晚嫣的眼神温柔又深情，这是莫慎辉身上永远不会有的东西。
“谢谢你，Frank叔叔，很感谢你对我的收留。”莫琉璃笑了笑。
萧晚嫣挽着Frank的胳膊，也说道：“Frank，谢谢你。”
“不，亲爱的，你不需要同我说谢谢。”Frank摸了摸萧晚嫣的头发，又突然看向莫琉璃，“哦对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孩子，你的法语讲得非常流利。”
莫琉璃笑了笑：“谢谢，Frank叔叔，你可以叫我璃。”
“好的，璃，你妈妈给你准备的房间你喜欢吗？”Frank一边带着萧晚嫣向餐厅走去，一边看着莫琉璃问。
莫琉璃跟在他们身边，笑着点头：“我很喜欢。”
“那就好。”Frank点点头，又将注意力放回萧晚嫣身上。
两个人十分恩爱，在餐桌上也总是时不时地看向对方，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莫琉璃看着他们，心里又难过起来，这样的眼神，她在暮白看着萧桐的时候看过，在秦洛看着自己的时候看过。但是现在，她找不到他们了。
萧晚嫣没有发现莫琉璃的情绪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她只看到莫琉璃在专心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发现她对西餐并没有什么不适，于是心里也放下心来。
第二天清早，莫琉璃从那张充满粉色公主气息的房间里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了。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了，她没想到她竟然睡得这么熟，好像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应。
她看着自己的手机，以前的号码已经不能用了，但QQ还是可以用的，可是并没有什么人来找她。
她叹了口气，爬下床打开了房间里的衣柜。正如萧晚嫣所说，她已经给莫琉璃准备好了一切，里面的衣服各式各样挤得满满的。莫琉璃看了看，都是设计剪裁十分讲究的，她挑了一件白色带蕾丝边的裙子换上，没有想到竟然十分合身，她又忍不住为萧晚嫣的贴心和周到心感到久违的感激。
原来这就是有母亲的感受吗？真的让人很留恋。
莫琉璃走下楼梯的时候，萧晚嫣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她看到莫琉璃的那一刻，眼睛就亮了起来。
“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会错，琉璃，你穿上这条裙子实在是太美了，像个上流社会的淑女。”
大概是在法国呆久了，萧晚嫣的表达总是直白又热情，莫琉璃被她夸赞的有些难为情，于是不自在地摸了摸鬓发。
萧晚嫣走上前将她牵下楼梯，走到餐厅让她坐下：“你Frank叔叔已经去上班了，他出门前还特意交代我今天一定要去给你挑一件合适的礼服，哼，这还用他说吗，我早就想好了。”
莫琉璃听着萧晚嫣孩子气似的话笑了笑，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萧晚嫣坐在她身边，亲昵地理了理她的头发：“你Frank叔叔很喜欢你，他说要是知道我有个这么可爱漂亮的女儿，早就应该把你带到法国了。”
莫琉璃端着杯子的手一顿，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起了一块蝴蝶酥送到嘴边。
“这样吃习惯吗？”萧晚嫣看着她问。
“嗯。”莫琉璃小口小口地吃着，轻轻点了点头。
等一切准备好，萧晚嫣就带着她去了她常去的礼服高定店。她看着萧晚嫣兴致勃勃地给她挑来挑去，她却兴致寥寥，却又不好拂了她的好意，至少，她的亲近也是她曾渴望过的。
她就像个洋娃娃般任由萧晚嫣对她装扮来装扮去，像是在玩什么换装游戏，心里有些甜，有些暖，却又有些悲伤。如果这一切，都发生在她儿时的时候，那该有多好呢。
聚会就安排在周六的晚上，她穿着萧晚嫣挑的礼服，顶着萧晚嫣亲手梳的头发，像个小公主般亮相在众人眼前。她没有错过在场那些男士眼里一闪而过的欣赏和赞叹，可她无动于衷，她丝毫都不在乎。
她环顾了四周，没有她想要见的那个人。的确，巴黎这么大，她走过巴黎的每一个街头，都没能遇到他，又怎么可能在这里遇到他呢？
他在巴黎吗？
又或者说，他在法国吗？
她挽着Frank和萧晚嫣，任由他们带着自己向来到这里的客人打招呼，客气又礼貌地与跟她搭讪的男人对视交流，微笑的恰到好处。
可是没有人知道，从前的她眼睛里也是会发出光的，也是会在与人对视的时候害羞的低下头的，可是，她再也不会这样了。
聚会办的很成功，她让Frank和萧晚嫣很有面子，他们对她都很满意。
周日的早上，萧晚嫣来到她房间温柔地将她叫醒，告诉她他们一家人要去教堂做礼拜。
莫琉璃愣了愣，点点头，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好了自己。
Frank和萧晚嫣彼此挽着手走在通往附近教堂的小路上，两边的树影照在他们身上，像是一片片花纹。
莫琉璃走在他们身后，就看着那些花纹不断地跳动，从头到肩，又从头到肩。
萧晚嫣回过头向她伸手：“来，牵着妈妈的手。”
莫琉璃一怔，眼泪一瞬间涌上眼眶，她低着头眨了眨，将眼泪又憋了回去。
萧晚嫣的手很软，很细腻，掌心的温度也是恰到好处的温暖。
“我跟你Frank叔叔都是很虔诚的基督教信徒，当然，我们并不是要你也有一样的信仰，不过，你可以今天去感受一下，至于以后愿不愿意来，就看你自己的意愿，好吗？”
莫琉璃看向萧晚嫣，她笑得很温柔。
她想起了远在墨城的莫慎辉，她想，如果是莫慎辉，他一定什么都不相信的，如果相信，那么他也一定会要求自己也相信的。
“好。”莫琉璃点点头，又看向前方的路。
教堂并不远，站在他们现在站的地方就能看到。那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建筑，有着典型的哥特式风格，在莫琉璃看来，又有一种独特的让人觉得敬畏和宁静的力量。
来这个教堂做礼拜的都是住在附近的人，他们彼此熟知，遇见了都会客气地打招呼。
莫琉璃跟着萧晚嫣坐在一张长凳上，听着牧师讲解着基督教的道义。
她的法语很好，但还没有好到可以听懂那样深奥的言辞。她只是在这种庄严又肃穆的氛围里突然感觉到了宁静，在这里，她好像不用去想过去经历的那一切，不用去想如果当初不那样做是不是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如果当初这样做是不是会好一点。
她看着教堂里的人们虔诚地祈祷，虔诚地唱着基督教的圣歌。
那些歌都很好听，她在人们的歌里感觉到不曾有过的安宁与平静。
结束礼拜后，萧晚嫣和Frank先离开了，莫琉璃跟他们说想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逛逛。
萧晚嫣有些担心，Frank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亲爱的，她不是个孩子了。”
萧晚嫣抿了抿嘴，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永远都是孩子。
“妈妈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莫琉璃也笑了笑。
她很少称呼萧晚嫣，因为萧晚嫣总是在自己看过去的时候就主动开口跟自己说话了，所以听到莫琉璃主动叫她“妈妈”的时候，萧晚嫣总是无法拒绝的。
“那好吧，但是你要答应我，午饭前一定要回来。”萧晚嫣嘱咐道。
莫琉璃点点头：“好的，我会的。”
萧晚嫣和Frank离开后，莫琉璃就绕着这座教堂漫步起来。这座建筑很宏大，尖尖的屋顶，窗户都是彩色的琉璃。
她在一扇门前遇到了刚才的牧师。
“你好，从东方来的小姑娘。”牧师微笑地看向莫琉璃。
莫琉璃也微笑地回应：“你好，神父。”
“你和你的母亲长得很像，都很美丽。”牧师夸道。
莫琉璃又笑了笑：“谢谢你的夸赞，神父。”
牧师点点头，然后不再说话，转身打算离开。
“神父！”莫琉璃突然喊住他。
“怎么了，我的孩子？”牧师疑惑地转过头。
莫琉璃抿了抿嘴，问道：“神父，我们还能见到已经过世的人吗？”
牧师笑了笑：“当然，我的孩子，当我们死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牧师说完就离开了，莫琉璃站在原地，想起了自己曾犯过的一条条错误，喃喃道：“在你那所谓的天堂吗？我还能去天堂吗？”
莫琉璃困惑地看着牧师离去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忧愁。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看着窗外的夜空发呆，这里的星星也并没有比云城多多少，都是一样的，在城市的五光十色下，它们黯淡又渺小。
而她在这里的生活，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每一天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无趣，一样的毫无指望。
她提过想去出版社工作的事情，可萧晚嫣总说让她再陪陪自己，后来，她也不再说了。更何况，她也不能肯定，她能在法国以同样的方式，与秦洛再次重逢。
莫琉璃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手机，她好像来到这里以后就忘了给手机充电了。想到这里，莫琉璃就把手机从抽屉中拿出来，插上了电源。
手机开机的那一瞬，久违的消息提示音响了起来。
那上面，闪着秦洛的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