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白心里很难过,吼了萧桐一句之后自己也冷静了下来。
大概是习惯了他一直以来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的样子,猝不及防被吼一句,萧桐竟然被吼愣住了。
暮白看见萧桐轻轻的一怔,瞬间醒悟,好像又没绷住,这是第几次心态炸裂了?感觉遇上萧桐以后,节操已经掉完了。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形象不复,发乎情止乎礼的态度也早就被自己丢弃,自己估计已经没有可信度了吧?
暮白想想,那我还端着干什么,反正已经这样了,反正你不会喜欢我了,能见到的你每一分钟,我都要好好享受,能占到的每一分便宜,我都要好好利用。
“什么意思?”
“我手机跟钱包里面都是**的你的照片。”暮白厚起脸皮,坦然承认:“好不容易**的,你又不见我,要是丢了就再也没有了,我可舍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听到这么无耻的话,萧桐突然就无言以对了。
暮白看他没反应,幽怨的瞪了一眼,撇撇嘴,然后干净利落地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关门走人。
正打算走,暮白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回身冲进副驾驶,伸手抱住萧桐。
“萧桐我告诉你,我是不会放弃你的,我就是喜欢你,你讨厌我我也喜欢你,你有本事就一直躲着我,不然我一定会想办法去找你,缠着你,我看你能怎么办,你等着吧!”
说完不敢挺萧桐的回答,他就匆忙放开手下车落荒而逃了。
暮白现在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心里还泛起一股甜蜜。他想过,什么凑巧路过,萧桐分明就是担心自己,跟着自己。
莫琉璃看着突然就开心起来的暮白,一阵迷惑:“暮老师,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嗯?”暮白突然惊醒,摇了摇头:“哦,没什么。你要跟我说什么?”
“暮老师,我——”莫琉璃突然语塞,总说旁观者清,可是她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办了。萧桐缺失的太多了,她不知道暮白是不是那个刚刚好的人。
一直以为在这场追逐里,暮白是那个处于被动位置的人,答应不答应全凭萧桐说了算,可她现在看来,被动的人分明是萧桐。暮白爱萧桐时觉得他怎么都好,要是等到不爱了要离开了,萧桐怎么办呢?健康皮肤上的伤口都会正常愈合,但如果将原本受过伤的地方再一次割开的话,它还能再次愈合吗?
“暮老师你知道吗,有一种人因为一直得不到自己赖以生存的根基,为了活下去,就只能否认它的存在,将生命建立在别的地方。我哥哥,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过着寻常人家过的生活,如果,”莫琉璃顿了一下,没敢看暮白的眼睛,“如果不能陪他到生命的尽头,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暮白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眼见萧桐态度似有软化,而莫琉璃却似乎开始反对了。为什么莫琉璃突然不相信自己了呢?
“这不公平。”暮白突然开口。
“嗯?”莫琉璃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暮白看着莫琉璃,表情认真又严肃:“我说这不公平。你跟你哥哥,从一开始怀疑的,不信任的原因根本不在于我,我是被殃及的无辜,你们单方面的否认我的感情,而且不给我证明自己的机会,这是不公平的。”
莫琉璃本来就还没有从刚刚讨论的议题中回过神来,又一下子被暮白铺天盖地的指责一通,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于是歪着头反问了一句:“那你觉得怎么样才是公平的?”
“给我证明自己的机会!”暮白握着拳头,很坚决地说道。
“我给过的啊,暮老师”莫琉璃看着暮白,心里也有些不忍:“我给了你很多次机会,可是我哥哥还是不能接受你。你看,你又被他赶出来了。”
暮白一怔,说得倒也是。
“可我已经感觉到你哥哥态度有软化了。”暮白嘴硬。
莫琉璃皱了皱眉,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觉得?我哥哥刚才跟我说的时候态度是很坚决的。”
“他有说他讨厌我吗?”暮白问。
莫琉璃摇摇头:“这倒没有。”
“你看,你哥哥始终没说过讨厌我,不管我对他做过什么,他都没有讨厌我。你还不明白吗?”
莫琉璃一愣,想起了自己曾经安慰过暮白的话,那时候,萧桐对暮白的态度很差,差到让人无法理解,但他也不曾说过一句讨厌暮白。而现在,更是如此,反而有些时候,他对暮白多了许多纵容。
即使是在刚才,萧桐所表露的意思,也是自己不想去考虑感情,而不是讨厌暮白。而她心里也清楚,萧桐恰恰需要的,就是暮白这样不折不挠,死缠烂打的靠近和纠缠。最好,这纠缠是一辈子。
莫琉璃叹了口气,说道:“随缘吧,暮老师,我改变不了我哥的态度,我也改变不了你的态度。”
暮白没再说什么。
莫琉璃看着他神情复杂,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悄悄抱起书包准备溜。
“站住!”她才起身,暮白就立刻制止了。
莫琉璃转过头看着他,表情很无奈。
“我们还没讨论出结果呢!”暮白很着急。
“暮老师,你放过我吧,我真的没办法了。”莫琉璃说道。
从初见那个温文尔雅,眉目温柔的博学男老师,到如今这个双商掉线,为情所困的郁闷男青年,是什么让他面目全非呢?莫琉璃心想,大概真的是爱吧。
“你说要不要再试试美人计?”暮白反驳。
莫琉璃咽了咽口水,艰难开口:“暮老师,我承认你的颜值,但是你的智商让我有点不放心,吸取教训好吗?”
暮白一噎,瞪了她一眼。
莫琉璃蓦地有些忐忑,她好像最近,跟暮白一直有点,目无尊长的样子?
“那个,我——”莫琉璃正想着怎么圆回去。
暮白突然一笑,把莫琉璃笑愣住了。
“琉璃,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对我跟对你哥的态度有点像?”
我的天,这是有多敏感,我自己都没发现呢!莫琉璃差点忍不住为他鼓起掌。但是,什么意思啊?莫琉璃一脑袋问号。
“这说明你潜意识里已经把我跟你哥放在一个位置上了。”暮白兴奋地下结论。
莫琉璃想了想:“可是我的态度并没有什么用啊,你得改变我哥的态度。”
“不,”暮白分析道,“这是潜移默化的,我能潜移默化地影响你,就能潜移默化地影响你哥。”
“嗯,那么,暮老师,你加油?”莫琉璃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迫不及待地跑了。
暮白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声。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这学期实在是忙,莫琉璃都很少往萧桐那边跑了,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样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期末,熬过艰苦的考试周,学子们纷纷怀着对节日的热切期盼返乡,莫琉璃跟萧桐也无可避免地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过年——你打算回去吗?”萧桐迟疑地问她。
一整个学期以来,莫琉璃有意识地少接了几个莫慎辉的电话,莫慎辉也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后来打来的也少了。但他越是这样,莫琉璃心里其实越不安。她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间点去完全脱离出来。
“不回去,我说了我再也不会回去的。”莫琉璃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态度依然坚定。她用了多大的勇气和毅力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怎么能前功尽弃呢?
萧桐看着她,表情也很复杂。
“哥,你不要问我以前怎么了,我是怎么长大的,你应该明白的。”哪怕是这么一句话,她也还是忍不住哽咽了。
萧桐想,他明白的,当然明白的。
“行,到时候我们俩自己过年。”萧桐装作没事儿人一样,也不再多问,他总觉得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说好了,到时候包饺子你也得动手!”
“啧,”莫琉璃歪着头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我四体不勤一样!”
萧桐没好气:“难道不是?”
莫琉璃皱着眉头佯装思考,然后严肃地反驳:“不是,你肯定记错人了。”
萧桐被气笑了,直接扔了个抱枕过去,被她嘻嘻哈哈地躲过去了。
年三十那天晚上,两人坐在地毯上,一人面前一盘饺子一碟醋,边吃边看春晚。
莫琉璃突然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嘴:“暮老师好像也是一个人过年来着。”
萧桐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莫琉璃等了半天也等不来萧桐半句回应,一回头,看见他好像正专心致志地看电视,莫名有点气,“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萧桐看得好笑,才接了句:“你怎么知道?”
莫琉璃顿时来劲:“我们期刊社期末前最后一次开会聊新春特辑,然后就聊起来了嘛!暮老师说他父母移民澳大利亚,他去年过年就是自己过的!”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萧桐不为所动。
莫琉璃不满:“一个人多寂寞啊!你以前——”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想起萧桐以前也是一个人的,她突然有点难受。
萧桐了然一笑,摸摸她的头安慰道:“行了别想了,都过去了。”
莫琉璃还没说话,门铃突然响了。两个人一愣看向对方,这种时候还会有谁来呢?
莫琉璃福至心灵惊喜道:“肯定是暮白!”
说罢还没等萧桐反应过来就冲向了门口,“刷”地一下拉开门,但在看见来人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如坠冰窟。
不是暮白,是莫慎辉。
你总以为生活是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其实它出现的永远合情合理。
站在门口的莫慎辉冷冷一笑:“哼,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莫琉璃愣住了,就算是当初被他甩耳光时她也没有此刻这么害怕,就好像身后跟着一条恶犬,你逃到天涯海角它也会追上来缠着你不放。
“怎么?是忘了你还有个老子是吗?老子把你养这么大,你一声不吭就跑了?”莫慎辉恶狠狠地盯着她。
莫琉璃反应过来要关门,莫慎辉一掌挡住要往门内挤。萧桐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莫慎辉抓着莫琉璃的胳膊,看上去又要动手的样子,他身上的血液都凉了。
“你干什么!”萧桐将莫琉璃拉到身后,挡住莫慎辉。
“你个小畜生给我滚开,我管教我自己的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萧桐一笑,说道:“她也是我妹妹,同母异父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再说她现在成年了,你没有权力干涉她的人身自由。”
莫慎辉被噎住了,气得脸通红。
说不过他就想直接把莫琉璃带走,但萧桐就像一堵墙挡在他前面,莫慎辉指了指莫琉璃,阴沉沉地留下一句:“莫琉璃你给我等着。”然后摔上门走了。
他走在深冬夜晚的街道上,想起莫琉璃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曾问她:“幼儿园有没有好朋友啊?”
莫琉璃天真无邪:“有的,安安喜欢我,他还说长大了要娶我!”
莫慎辉哄骗:“那你想嫁给他吗?你要是嫁人了,爸爸一个人多可怜啊。”
懵懂的莫琉璃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那好吧,我不嫁人了,一直陪着爸爸。”
莫慎辉才欣慰地笑了。
对于这世上有些人来说,所有不曾表露于语言的,都是不存在的。而永恒的诺言一旦许下,它就应该永远行之有效,它必须永远行之有效。
莫慎辉出现之后,莫琉璃就一直在发抖,她总是想起小时候,每回忆一遍,心里的恐惧就多一分。很多时候,不过是年幼的两个孩子一点摩擦而已,莫琉璃总爱抢萧桐的东西让他陪自己玩,萧桐嫌她小不爱带她,闹起来的时候莫琉璃就把萧桐的作业本撕了,萧晚嫣说了莫琉璃一句,莫慎辉就突然爆发了,然后就对萧晚嫣动了手,下手之狠就如同是对着不共戴天的仇人。有许多许多次,莫琉璃看见萧晚嫣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看天,一张脸上总是青青紫紫的。
萧桐把莫琉璃带到沙发上坐下时,她还陷在回忆里,苍白的脸上都是冷汗,让人心疼得不行。过去的事情,萧桐其实记得更清楚,越清楚,他越恨之前的自己。
“哥,哥哥,他会不会,会不会去学校找我?我们,我们要不要搬走?”莫琉璃泪眼婆娑地看着萧桐,抽抽噎噎地说着。
萧桐难过地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不会的,我不会让他再来找你的。”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不能搬走,现在这个地方莫慎辉还能找到,搬走了,他是一定会找去学校的。
莫琉璃的低落和不安持续到了开学,然而莫慎辉再没有出现过。萧桐暂时放下心来,但他总是在思考,该怎么解决这个后顾之忧。他突然想起曾经从外婆床缝里发现的一枚钥匙,那时候他没多想只是收了起来,现在却突然想到那好像是银行保险柜的钥匙。
他找了个时间,去银行问了这把钥匙,然后找到了属于它的保险柜。从保险柜将那本明显带着岁月痕迹的日记本取出来的时候,萧桐发现他再也不会这么恨过一个人。
那是萧晚嫣的日记本,萧桐一页页翻过去,越往后看心里越是恨意滔天。
“妈妈说这个孩子不该留的,可是我舍不得,我已经能感受到胎动了啊……”
“他说他会对我的孩子好的,也会将我肚子里的孩子视若己出,我能相信他吗……”
“他为什么总觉得我在勾引别人,我没有啊,那是他的同事啊,他只是跟我打个招呼而已,我难道不应该礼貌回应一下的吗……”
“他总要问我去哪儿了,干什么了,见到了谁,说了什么,我真的好累……”
“我好害怕,我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突然对我动手,我永远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生气起来……”
“他把我关在房间里对我动手,我想打开门,他直接用脚踩了上去,我不敢哭,我怕萧桐跟琉璃听见,他们会跟着哭的……”
“居委会的人来了,他们是邻居找来的,莫慎辉对他们很客气,他写了保证书,他保证会对我好的,可是他只好了几天啊,他又故态复萌了……”
“萧桐长大了,他总是能发现我刻意用头发遮挡住的伤,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琉璃也会说话了,她总爱粘着萧桐,不知道萧桐以后能不能护着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妈妈让我为了两个孩子忍一忍,可是我快要疯了……”
“阳台上的这片天我快要看腻了,永远这么一成不变……”
萧桐觉得他要疯了。
他不敢把这本日记本给莫琉璃看,他不知道莫琉璃到底记得多少。小时候莫慎辉其实不在他们面前动手的,至少,是不在莫琉璃面前动手的。
可是既然自己能发现萧晚嫣身上的伤,那莫琉璃呢?更何况,现在,莫慎辉不是也已经对莫琉璃动过手了吗?
萧桐越想心中越充满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