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的时候已经十点了,萧桐问莫琉璃回不回家。
莫琉璃看看一边略可怜的暮白,想了想还是说道:“我跟同学一起回学校吧,明天早上有课。”
“那行吧,你到宿舍了给我发个消息。”萧桐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哥,你不送送暮老师吗?”莫琉璃问道,她想不明白,怎么不久前两人还在包厢外面接吻,怎么现在又变得这么冷淡了。
萧桐瞪了她一眼:“别给我添乱。”
“我——”暮白看了看没答应的萧桐,又看看正要往学校方向走的一群人,突然有一种被无边的寂寞包围的感觉,“你们先走吧,我自己打车就行了。”
“可是——”莫琉璃还想再劝,却被暮白打断,“没事,我打车也很方便,你哥哥离我太远了,送我太耽误时间了。你们一群人不要走散了,注意安全。”说罢就快步离开了。
莫琉璃看着暮白的背影,无端端感觉到一股心酸,她忍不住想,难道之前又是暮白主动凑上去的?难道自己离开之后,他又被萧桐推开了?
莫琉璃也很是无语。萧桐看着暮白独自离开,眼神黯然了一下,又回过头悄声问道:“刚才是不是你爸给你打的电话?”
莫琉璃一怔,看了一眼另一边等着自己的同学,抿了抿嘴,说道:“嗯,哥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心里有数。”
萧桐也没多说什么,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嘱咐:“有事别自己扛着,还有我呢。”
莫琉璃抬头看向他,笑了笑:“我知道,哥你快回去吧,明天还上班呢。”
莫琉璃一直以为那晚上萧桐和暮白各自分开走了,所以也没去打探过,虽然她本来也打探不到什么。那天突然发现有本书落在家里了,于是没告诉萧桐临时回了家,当她从电梯口出来时,竟然意外的发现萧桐跟暮白两人僵持在门口,气氛诡异。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格外眼熟,似乎不久前才发生过。
“哥,暮老师,你们干嘛呢?”莫琉璃一脸疑惑,越看却越觉得有故事。
“咳,”萧桐掩饰性的抬起手放到嘴边咳了一下,暮白甚至没敢看莫琉璃,慌慌张张的低下头转过了身。
莫琉璃更好奇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分明就是暧昧不是敌对啊!
“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回来了?”萧桐问。
“啊?我每次回来都要提前告诉你吗?”莫琉璃反问。
“不是,那个”萧桐一时语塞,“你先回去吧。”萧桐转向暮白,神情有些不自然。
这还是莫琉璃第一次看见萧桐露出这种表情,简直喜闻乐见,正想开口调侃一句,却被暮白任性抢先:“我不。”
莫琉璃更震惊了,今天这两人的表现都完全不像以往她熟知的样子,她敏感的嗅到了一丝丝奸情的味道,内心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两眼也放出精光来。
萧桐正因为暮白的油盐不进而苦恼,一转头就看见莫琉璃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突然觉得更头疼了。
“你先等会儿。”萧桐对莫琉璃交代。
“哦。”莫琉璃点点头,正在想他要干嘛,干嘛还不让自己进门,然后就看见萧桐一只手将暮白拉进了屋,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门被他亲哥无情关上。
莫琉璃傻掉的同时,还感受到了一丝丝凄凉,那个宠溺自己到快要无法无天的妹控哥哥呢?爱情面前妹妹都可以不要了?她暗戳戳的想要是这时候自己开门进去会不会看到什么***的画面,要是真的这么做了会被她哥打死吧?纠结了半天,还是觉得最近乖一点比较好,安全最重要。
而门内的气氛其实并没有温馨到哪里,萧桐是真的觉得他跟暮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你到底要怎么样?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我们之间不可能,你不要无理取闹……”萧桐还在继续说。
而暮白显然一句都没听进去,他还处在自己被拉进门而莫琉璃被关在外面的震惊中,抬头打断道:“你没拉错人吧?”
萧桐怒极反笑:“我刚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是吧?”
暮白转开头撇撇嘴:“你说的我一句都不爱听,听进去干嘛。”
萧桐更无语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原来这么偏执呢?
仿佛想到了什么,暮白笑了起来,抬头看着萧桐:“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就算还不到非我不可的地步,至少你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对不对?”
不然你怎么愿意陪我周旋到现在,暮白默默地想着。
萧桐看着眼前那双温柔的眉眼,一笑起来就更显温柔多情,反驳的话突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他转过身看向屋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莫琉璃在这间冰冷单调的房子装满了家的气息,飘窗上堆满的毛绒玩具,阳台上缠绕的绿萝,书架上一堆自己不会看的小说,沙发上形状怪异的抱枕,茶几上造型可爱的水杯,自己办公桌上的台灯,大概是被温暖久了,他竟然快要忘记这个壳里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已是被放逐之人,何必再拉另一个入苦海?他值得拥有更好的人,更好的生活。萧桐心里始终这么坚信着。
再转过身来,暮白明显感觉到了他突然冷下来的态度。
“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我不会再见你的。”
“为什么?”暮白不明白,为什么他就是油盐不进呢?
还没等到回答,暮白就再一次被萧桐开门推了出去,莫琉璃原本趴在门上,身体失衡差点摔进暮白怀里,两个人一脸茫然。
“哎——”暮白拼命挣扎,却反抗无果,还是被推到了门外,莫琉璃赶紧趁着空隙朝暮白无声说了一句“等我”,暮白竟然默契地看懂了。
“哥,你把暮老师到底怎么了?难道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坐在沙发上的莫琉璃脑洞大开,瞬间想到了她哥欺负暮白的数种情形,一时情不自禁没控制住表情。
萧桐敲敲她的头:“你到底成天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莫琉璃委屈巴巴的抱着脑袋:“我好久没回来了,一来就这种态度,我是你捡来的吧?”
萧桐没忍住“噗嗤”一笑,又略心疼的伸过手去揉了揉,“你别操心我的事了,我跟暮白不是你想的那样。”
“哥——”莫琉璃很难过,他怎么就是走不出来呢?她知道萧桐心里有一个空洞,她努力了很久总也填不满,她多希望暮白会是那个让萧桐感受到完满的人,可是萧桐为什么一点也不愿意打开自己的心呢?
“行了别说我了,”萧桐没等琉璃说下去就转移了话题,“你突然回来干嘛的?”
“看你说的,”莫琉璃一甩头,“偶尔查一下岗怎么了?”
萧桐一笑:“我没查你的岗就不错了!”
“哥你这么说显得我很不务正业啊!”
莫琉璃略不满,她虽然八卦了点,但还是很专心学习的啊。
“可是哥哥,我看的出来,暮老师对你是真心的?”莫琉璃问的小心翼翼。
萧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我还没问你呢,我让你跟他保持距离,你上次在包厢为什么突然跟我说他喜欢我很多年,你是不是跟他聊私事了?”
莫琉璃一愣,大意了,她把这茬忘了。
“额,哥,这是个意外。”莫琉璃讨好般的看着萧桐。
萧桐叹了口气,他知道她是真的关心自己,她希望自己有一个圆满幸福的人生,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却已经对情感,对亲密关系的所有期待消耗殆尽了,亲情,友情,爱情,这些于他而言都是虚无缥缈的,他抓不住,更拥有不了,就连对莫琉璃,在关心和挂念的深处,其实都是愧疚。
“琉璃,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是一定要拥有大家都拥有的,人生才叫圆满,才能无憾。”
这世间所谓的爱情,萧桐是持质疑态度的。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一个人完全无私的,没有缘由的爱另外一个人,说什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压根就不信,无论他健康还是残疾,优秀或者平凡。
你看这芸芸众生,那么多人一开始爱的死去活来,放弃自我,可是在危及自身利益的时候,在新鲜感消失殆尽的时候,互相诋毁互相恶意揣测互相争抢的嘴脸有多难看,萧桐宁愿一开始就不要这些东西,也不愿意忍受它最后面目全非的样子。
也许,又真的存在那种两个人两情相悦不在乎外物,可是这样的日子能过几年呢?最后总要分别,曾经有多美好,生离死别时就有多蹉磨人心。离别这件事,萧桐经历的太多了,他承受不起了。
萧桐的心思,莫琉璃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像了解自己病在何处一样清楚地知道萧桐的心病是什么,所以她没办法说服萧桐。被爱伤害过的,就只能由爱来医治。萧桐需要的是一个永远不会离开他,永远陪在他身边的人,他最好夏如清风,冬如暖阳,他必须永远忠贞不二,永远一往情深,他要足够了解萧桐的过去,又能聪明的绕开禁区,他必须有足够的能力填补萧桐内心的空缺,又有十足的意愿去成就。这是一个完美的情人,贴心的家人,默契的朋友。
也许缺失太多的人,需要的都得是一个完美到极致的人,就像秦洛,因为他光芒万丈,熠熠生辉,所以他才会照亮自己的生命。
莫琉璃握住他的手,忍不住劝:“哥,往事既已谬,来者犹可追,以后会不一样的,你会幸福的。”
萧桐反握住她的手:“以后太遥远,我只活在今天,你也要为你自己活,不要被我带歪了。”
莫琉璃笑着反问:“你还知道自己歪了吗?”
萧桐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按了按额头:“本来不觉得,但是养孩子容易让人失去信心啊!”
莫琉璃“噗嗤”一笑,彻底乐了。
萧桐也跟着笑,他总是能把莫琉璃心头上的乌云赶走。
莫琉璃忽然想起被自己遗忘很久的暮白,赶紧说道:“对了,我是回来拿书的,得赶紧走了,哥你休息吧,我感觉你又熬了好几个晚上的样子。”
“我没事,最近的项目都已经忙完了,这段时间可以缓口气,我送你回学校吧。”
“不用了,你休息吧,大白天的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莫琉璃坚持。
萧桐也没多想,点点头:“你到学校了给我发个消息,别误了饭点。”
“嗯,我知道,你也别忘了吃饭。我走啦!”
莫琉璃挥挥手,匆忙出了门。刚走到楼下,就看见暮白就等在楼梯口。
莫琉璃看着暮白,突然就产生了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暮白看着莫琉璃盯着自己的眼神,莫名涌起一股心虚。
两人又坐在那家奶茶店,相顾无言。
莫琉璃看了半晌,突然笑了:“暮老师,这次是怎么成功进去的?”
暮白有点赧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那天晚上他其实是抱了期待的,但看见萧桐那么冷漠的态度,他太难过了,吻过去的时候,他没有推开自己,其实是无动于衷,他知道的。
明明不爱跟这群小孩子混在一起,平时再温和可亲平易近人,也是端着为人师表的架子,本质上他并不喜欢这么闹腾腾的环境,矫揉造作的一切都只是想离那个人近一点,让他也多看自己一眼而已。
我这是在做什么呢?暮白也在问自己,为了见他一面,放下骄矜的性子,低下高贵的头颅,戴上一张虚伪的面具,去迎合,去故作姿态,这模样连自己都可怜。他原本,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啊。
无边的夜色里,暮白就这么一步一步走着,头顶上月色朦胧,像笼了一层薄纱,无端凉意遍体。暮白越想越气,突然有种把萧桐绑起来打一顿的冲动,我这么好,你是真的瞎吗?!
走到一条偏僻的路时,暮白突然发现一个黑影冲了出来,大概是怒气未消,所以胆量见长,他没有丝毫避开的意识,反而就那么站在那里气势如虹的吼了一句:“干什么!”
深夜里这句质问划破夜空,分外正气磅礴,甚至把冲出来的人也吼愣住了。两人僵持了数秒,待看清眼前人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那个人于是狞笑起来,甩开手里的弹簧刀逼近:“兄弟,借点钱给哥哥啊!”
其实暮白的胆量也在吼完那一句以后瞬间灰飞烟灭,在看到对面那个明显比自己壮实的体格时,他就忍不住怂了一下,眼看着刀尖越逼越近,暮白拼命想办法。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老老实实交出钱包然后跑路,奈何钱包跟手机里都有对暮白太为重要的东西,他是真的舍不得。
“没带。”暮白一本正经,撒谎撒的毫不脸红。
“把你兜里的东西掏出来!”劫匪并不相信暮白的鬼话,瞄了一眼他的口袋凶道。
暮白却无动于衷,突然眼睛一亮,对着劫匪身后挥手:“萧桐快救我!”
劫匪迅速转身,暮白便赶紧趁着这空档迅速往反方向跑。
看见身后空无一人的劫匪立马反应过来,骂了一句“操”,迅速追过去,几步便赶了上去,正要一刀扎过去,侧面却突然有人一脚踹过来,劫匪瞬间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暮白听见动静,立刻回头就看见萧桐一脚一脚踢向倒在地上的劫匪。
“萧桐——”暮白被帅呆了,又冲了回去。
萧桐盯着劫匪看过去,眼神冰冷,他是真的很生气。
暮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萧桐,狠厉,霸道,冷漠,决绝。
劫匪对着萧桐毫无招架之力,手里的弹簧刀也早就不知道掉哪儿了。
“萧桐,别打了。”暮白拉住他,萧桐才停下,说了声:“滚!”
劫匪立马爬起来一瘸一拐跑开。
萧桐缓了口气,看向暮白,确认过他没有受伤后,淡淡说了句:“走吧,我送你回去。”
“哦。”暮白眼巴巴地看着他,跟着走向他停在不远处的车。
一路无话,暮白酝酿来酝酿去,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刚刚还生他的气呢,他就这么突然如天神般降临,英雄救美。他每次出现都完全占据了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暮白觉得自己是真的没办法放手。
眼看着车快要开到家门口了,暮白实在着急,转头看向萧桐:“那个——你怎么会在的,你不是早走了吗?”
昏暗的车里看不分明,萧桐的声音也很冷:“凑巧碰到了。”
“哦。”暮白心里很为难,这话要怎么接?
又是一时静默。
萧桐突然就问了一句:“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啊?”暮白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向萧桐微微皱着的眉头,才明白过来,却又有点心虚,不知道怎么回答。
萧桐似乎更生气了,一脚刹车停在小区门口,然后转过头:“问你话呢?”
“你重要。”暮白被吓了一跳,然后蚊子似的嗡嗡回答了一句。
萧桐一点也没听清,喊道:“大点声!”
“我说你重要!”暮白情绪积攒到顶点,瞬间就炸了。
说一句实话很难吗?承认关心自己很难吗?朋友之间都还会互相担心呢,为什么就一定要跟自己泾渭分明,划的这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