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失眠，莫琉璃看着身旁睡得安稳的秦洛发呆。黑暗中只能看得见他的轮廓，以及呼吸时上下起伏的胸膛。
他就躺在莫琉璃身边，却对她的忧愁一无所知。两个人紧紧挨着彼此，却像是在两个世界。
清晨的第一缕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的时候，莫琉璃混沌的思绪也变得清醒起来。她摸了摸秦洛的脸，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收拾好一切的时候，秦洛还没有醒过来，莫琉璃换好衣服，抱着相机出了门。
巴黎是一座很热闹的城市，充满阳光和暖风，随处可见优雅从容的女士，以及旁若无人接吻的情侣。莫琉璃看着他们，心中却激不起一丝波澜。
这个天生浪漫多情的地方好像并不适合她，她天性中那些孤僻、晦涩，时时在挣扎的东西在这里似乎更无法得到释放，它被压抑的更深了。
莫琉璃在外面呆了一整天，拍建筑，拍行人，拍花草，拍完了所有的胶卷，可是没有一张让她觉得满意，她将胶卷直接扔掉了。
到家的时候，秦洛已经不在书房了。
“回来了，今天都去哪儿了？”秦洛坐在沙发上一只手端着杯子，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翻阅，听见开门声只看了一眼，又回过了头看着手机里的短信。
莫琉璃将手里的相机放到茶几上，然后坐到了秦洛的身边靠着他。
“出去找灵感了。”
秦洛将手里的杯子递到莫琉璃嘴边，喂她喝了一口水。然后又将杯子放下，一只手伸到她背后，将她搂在了怀里。
“怎么出门没告诉我？”
莫琉璃抬头看向秦洛，眼神莫名：“我昨天晚上不是跟你说了想出去拍照的？”
“是吗？”秦洛一脸茫然，旋即又低下头亲了口莫琉璃，“那就是我忘记了。”
莫琉璃眨了眨眼，没说什么，回应地亲了亲他，又靠着他的肩膀放空。
“对了，南霜给我们俩发了邀请函，她近期有个摄影展在巴黎举办，我们一起去吧？”
莫琉璃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秦洛有些奇怪，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问道：“怎么了？”
“她为什么会邀请我们？”莫琉璃看着秦洛的眼睛问道。
秦洛没有听出她问的重点，只以为她是单纯的好奇，随意答道：“应该是朋友都发了吧。”
莫琉璃眨了眨眼，欲言又止道：“你要去吗？”
秦洛摸了摸她的下巴，手又滑下去捏着她的手把玩：“去啊，反正也没事。”
莫琉璃抽回手，坐直身子靠在沙发背上：“你不是整天忙着写小说吗？还有时间去看展吗？”
秦洛又凑过来将她揽在怀里，亲了亲耳朵：“去一趟又花不了多少时间。再说你现在不是想拍照吗，正好过去看看她的作品，多跟她聊聊，学习学习她的经验。”
莫琉璃垂下眼，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今天拍的怎么样？给我看看？”
莫琉璃呼吸一窒，垂着眼笑了笑：“今天拍的不好，下次吧。”说完从秦洛怀里离开，拿起茶几上的相机去了房间。
秦洛看着她的背影，又补了一句：“南霜的摄影展在周日，你记得把时间空出来！”
莫琉璃没有回应，进了房间就将门关上了。
秦洛也没有在意，又拿起手机给南霜回复。
时间很快就到了周六晚上，莫琉璃在衣柜里挑挑拣拣，拿着站在全身镜前比划，想要以最好的面貌去见那个让她在心底感到不安的女人。
秦洛靠在门框上一直看着，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笑：“小姑娘，你现在的样子好像是要去见你的小情人一样，我要吃醋了。”
莫琉璃的手一顿，又好笑又好气地转过身看着秦洛：“你瞎说什么，我明明就是为了配得上你才打扮的。”
秦洛勾着嘴角走近，然后站在她身后抱着她看着镜子里的人，轻轻咬她耳朵：“在我心里你怎么样都好看。”
莫琉璃惶恐不安的心得到了一瞬间的安宁，可看到镜子里的人时，她又不自信起来。
莫琉璃歪着头看向秦洛：“阿洛哥哥，你喜欢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白色？黄色？”
秦洛眯了眯眼，捏着莫琉璃的下巴转向自己，说道：“我喜欢你穿红色，像朵玫瑰花一样。”
说完秦洛就吻住了她，莫琉璃被他亲吻着闭上了眼，脑海里却忍不住想起当初南霜那一身红色风衣走在秦洛身边的样子。她才是玫瑰，莫琉璃内心一阵酸涩。
周日一早，秦洛还在睡梦中，莫琉璃就睁开了眼。
越来越频繁的出现这种情况了，她入梦的比秦洛晚，醒来的比秦洛早。
莫琉璃来不及多想为什么，她要花时间去掩饰自己眼下因睡眠不足出现的黑眼圈，还要用妆容去打造一个漂亮优雅的自己。
秦洛醒来的时候看着莫琉璃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又笑着亲了上去，还含糊地说道：“今天怎么这么美，要不别去了吧，我们就在家好好玩。”
莫琉璃无语的推开他，瞪了他一眼说道：“是你说要去的，你别临时反悔。”
秦洛笑着又抱住她，将人紧紧禁锢在自己怀里：“谁让我的小玫瑰这么勾人，我不想出门了。”
莫琉璃笑着亲了亲他，又在他耳边小声安抚道：“等晚上回来。”
秦洛勾了勾嘴角，亲了亲她的鼻尖才离开房间，去了浴室洗漱。
莫琉璃看着他离开，脸上的笑一瞬间逝去，腮红都挡不住她一瞬间苍白的脸色。他果然喜欢这样的，她想。
周日的巴黎更热闹了，秦洛开着车混在车流里，懒洋洋的样子，还时不时转过头看一眼莫琉璃，伸出一只手捏捏她。
莫琉璃没好气地拍开他动来动去的手，怒道：“你好好开车！”
秦洛笑了一下，认命地将手收回去，低声道：“小玫瑰脾气真大。”
莫琉璃听到他的嘀咕无动于衷，两只手捏着放在自己膝盖上的包，满心都在想南霜会是什么样子。她的摄影展，她的舞台，她是不是也是盛装打扮，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她的美和她的魅力。
摄影展在巴黎有名的美术馆举办，莫琉璃在美术馆门口下车的那一瞬间就被眼前的人海震住了，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换句话说，她没有想到南霜会这么受欢迎和追捧。
“怎么了？”秦洛从莫琉璃身后走进，自然地搂住了她的腰。
莫琉璃回头看向秦洛，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阿洛哥哥，我爱你。”
秦洛一愣，眼里瞬间溢满笑意，低头亲了亲她的耳朵：“阿洛哥哥也爱你，我的小玫瑰。”
莫琉璃勾了勾嘴角，又低下了头，藏住了眼里一瞬间泛出的泪光。
“小玫瑰”已经不再让她心动了，她宁愿秦洛叫她“我的小姑娘”。
秦洛带着莫琉璃走向展馆的大门，将邀请函递给了门口的工作人员，然后迈步进了展馆。
进门的那一瞬就像是突然进到了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
南霜这次举办的摄影展以“四季”为主题，所有的摄影作品都以季节作为分类，分布在四个大的展厅内。
进门的这一个，显然就是以“冬季”为主题了。
秦洛像是一进门就被这些充满灵气的作品吸引了，走到一幅作品前停下了脚步，出神地看着。
莫琉璃靠近他，站在他身侧后方的位置，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一幅冰天雪地的场景，白色的天空与白色的雪地在天际相接，连成一片，圣洁的让人不敢大声说话。而在它的一个角落，却有一朵红色的小花从雪地中探出了头，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秦洛看着这副场景，就像是看到了当初的莫琉璃。她在他眼里，就是这样的，干净得让人不忍踏足，又美丽的让人心动。
“雪地里为什么会有花呢？”莫琉璃轻声问道。
秦洛回过神，笑着转头看向莫琉璃：“为什么不能呢？”
莫琉璃看着秦洛没说话，干净的眸子里只剩下秦洛的倒影。
秦洛摸了摸莫琉璃的脸，牵住她的手：“我们再去看看别的。”
莫琉璃的手总是有些凉，在秦洛的掌心里才能汲取一丝丝温度。
“阿洛哥哥，你很喜欢南霜的作品吗？”莫琉璃问。
秦洛点点头，看着走廊两边挂着的作品说道：“她的摄影作品都很有灵气，让人忍不住心动。”
心动？是对作品心动？还是对作品背后的作者心动？
莫琉璃不敢问，她因为秦洛的作品而爱上秦洛，那么秦洛会因为南霜的作品而爱上南霜吗？这像是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可是只要不问，就好像可以当作它不存在。
莫琉璃垂下眼，将所有的害怕和难过深深的藏在了心底。
“不知道南霜现在在哪里，我们先去看看其他展厅。”秦洛捏了捏莫琉璃的手，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莫琉璃落后他几步，看着他的背影。两人相牵的手在两人之间架起一个脆弱的桥梁，莫琉璃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断开，现在，还是将来？
“洛！你来了！”南霜站在一个展厅的入口处，正好看到走近的秦洛和莫琉璃，于是笑着招了招手。
秦洛放开了莫琉璃的手，也朝南霜挥了挥。
莫琉璃眼睁睁看着两人相牵的手瞬间断开，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她立刻用手抹去，抬头看向前方的人。
南霜又和她之前在机场看到的不一样了。她今天挽起了长发，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优雅又知性，自信又从容，她全身上下都是莫琉璃不曾拥有过的品质。
“琉璃，你好。”南霜放轻声音看着莫琉璃微笑，她觉得秦洛的女朋友看上去太乖了，乖的让她都不敢大声跟她说话。
莫琉璃也看着她笑了笑，淡淡地道了一句恭喜，然后就闭上了嘴。
南霜也没再跟她说什么，而是对着秦洛聊了起来。
“我没想到你的摄影展竟然办得这么大，不是你自己出资办的吗？”秦洛笑着问。
南霜乜了他一眼，不满道：“你也太小瞧我了，以我的名气跟地位，需要自己拿钱办展吗？”
秦洛认错的举了举手：“是我小看你了行了吧，不过你的作品确实总让我眼前一亮。”
南霜没有这么轻易地放过他，追问道：“是吗？哪幅？”
秦洛勾了勾嘴角，笑着回答：“门口那幅，叫什么来着？”秦洛眯着眼回忆。
莫琉璃看着他，提醒道：“《秘密》。”
“啊对，叫《秘密》。”秦洛点点头。
南霜想了想，就明白了他说的是那一张作品，眯着眼看向秦洛：“洛，你居然喜欢这一张作品？”
秦洛挑了挑眉：“怎么？很奇怪？”
南霜笑了笑，回答道：“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你的取向不是这样的。”说完自然地看了眼莫琉璃。
莫琉璃在她看向自己的那一眼中立刻僵硬了。她是在说那张作品，还是在说自己？
“对了，那张的名字为什么会叫《秘密》？”秦洛又问。
南霜反问道：“你不觉得它很难被人发现吗？”
“就这样？”秦洛怀疑的看着南霜，追问，“没这么简单吧？”
南霜笑着举起手指在太阳穴边转了转：“用你聪明的脑子想啊。”
秦洛朝她翻了个白眼，南霜哈哈大笑起来。
莫琉璃看着他们说笑，一颗心越来越往下坠去。
“阿洛哥哥，我想去看看别的作品。”
秦洛回过头：“好，你去吧。”
莫琉璃抿了抿嘴，独自离开了。
“要不要看得这么紧啊？”南霜抱着胳膊，问一直看着莫琉璃身影的秦洛。
秦洛回过头又看向南霜：“你这种单身人士是不会理解我们的。”
南霜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连我的作品深意都没看出来，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秦洛正色道：“这二者有什么关系？”
南霜叹了口气：“行吧，我就告诉你好了。那张摄影作品我命名为《秘密》，是因为只有用爱的眼光去观察，才能发现啊。”
“所以才叫《秘密》？”秦洛恍然大悟。
南霜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莫琉璃叹道：“也不知道你这种老男人怎么骗到这么乖的小姑娘的。”
秦洛自豪地抬起下巴：“所以说你不懂。”
南霜气得不想理他了。
莫琉璃走到现在所处展厅的另一边，看着上面的作品。
这个展厅以“春季”为主题，拍摄的内容也并没有局限在自然风光上。
即使她在摄影一道上才刚刚入门而已，可她也能感受到这些作品扑面而来的生机和温暖。就算是在“冬季”那个主题的展厅内，那一片晶莹的白色中，冷意并不是第一位的，温柔才是。
这就是南霜作品的魅力，大概，也是她自己的魅力。
而她，永远都没办法成为南霜这样的人，拍出她这样的作品。
她还记得摄影班的老师跟她说的，说她对那些人性挣扎的东西尤其敏锐，她应该去捕捉那些，而不是强求拍大部分人会喜欢的温暖和明亮。
可是怎么办呢？秦洛喜欢的正是这些啊。
莫琉璃看着眼前的作品，脑海里却忍不住在想其他的东西，一张作品都没有看到心里去。
“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吗？”秦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莫琉璃一震，笑着转过身，就看见南霜也站在一旁，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
“南霜刚才跟我说马上哈姆丹国际摄影大赛要举办了，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南霜也笑着补充：“对啊，琉璃，洛跟我说你也在学习摄影。怎么样，要不要报名，就当感受一下？”
莫琉璃看向秦洛：“阿洛哥哥，我才刚刚开始学习摄影。”
秦洛点点头：“我知道啊，但你现在不是没有灵感吗。哈姆丹国际摄影大赛有不同的分组，你可以按照这个分组去思考，说不定会有什么想法呢？”
莫琉璃眨了眨眼，又看向南霜：“你会参加吗？”
南霜一愣，又笑道：“我参加过了。”
秦洛抱着莫琉璃替南霜解释：“南霜三年前就拿过哈姆丹国际摄影大赛人性组的第二名了。”
莫琉璃依然看着南霜：“所以这次就不参加了吗？”
南霜感受到了莫琉璃突如其来的战意，挑了挑眉：“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参加的。”
秦洛忍不住笑起来：“怎么？想跟知名摄影师比赛啊，琉璃你真可爱。”
他不相信自己会超过南霜，莫琉璃想，其实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能胜过她，可是秦洛这样的笃定让她难过。
“我没有，”莫琉璃垂下眼，“我只是问问。”
秦洛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让南霜给你指点一下吧？”
“南霜，能帮这个忙吗？”秦洛又看向南霜问道。
“不用了！”莫琉璃抬起眼看向秦洛，“南霜应该挺忙的，不要麻烦她了。”
秦洛看着莫琉璃：“真的不要？”
南霜开口打断：“我其实有空的。”
莫琉璃看向南霜，笑了笑：“真的不用，我不一定参加的。”
南霜愣了一下，也笑着点了点头：“好，需要我帮什么忙尽管开口。”
莫琉璃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