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琉璃没有收下秦洛的卡，但他也没有拿走。
两个人都在等对方让步，可是谁都没有。
花瓶里的玫瑰早就枯萎后被扔掉，可是没有人再去换上新的了。
莫琉璃抱膝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草坪，耳朵里插着耳机，循环播放着她曾听过的那首曲子。
“Whatisayouth？Impetuousfire
青春是什麼？激烈燃烧的火，
Whatisamaid？Iceanddesire
少女是什麼？冰霜和欲望的结合，
Theworldwagson
年华如此迁移下去。
Arosewillbloom，itthenwillfade
玫瑰会盛开，然后会凋萎，
Sodoesayouth，sodoesthefairestmaid
青春也是，最美的少女亦复如此。
……”
第一次听到的心境与此时此刻截然不同。
那天晚上，秦洛给她煮了意大利面，然后温柔地吻她，告诉她他们不会分开。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囚笼困住了她，她又困住了秦洛。
那么谁会先往外逃呢？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坐在窗台上了？”秦洛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垂着头看着她。
莫琉璃愣愣地回过头，一时没有回答。
她突然想起许多年前，在墨城那个小小的房间里，她也曾这样坐在窗台上。暌违数年，她又开始有这个习惯了。
秦洛叹了口气，将手放在莫琉璃的头上。
莫琉璃垂下眼，低声道：“阿洛哥哥，玫瑰枯萎了。”
秦洛的手一颤，又缓缓收回。
“我去给你买。”
秦洛转身，出门前又回过头问：“还有什么想要的？”
莫琉璃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秦洛眨了眨眼：“我知道了。”
莫琉璃看了眼不远处空空的花瓶，枯萎的何止那瓶子里的玫瑰呢？
直到天色渐暗，秦洛也没有回来。
莫琉璃笑了一下，走到放置花瓶的桌前，看了许久，然后拿起了花瓶。
“从今往后你是多余的了。”莫琉璃说着放开了手。
花瓶从手中坠落，破碎一地，声音清脆，掩盖了叹息声。
莫琉璃又去摔了其他角落的花瓶，然后冷静地清扫了所有的碎片。
夜色降临，秦洛抱着几束玫瑰回到家里，却发现一个花瓶都找不到了。
“琉璃，花瓶呢？”秦洛问坐在沙发上的莫琉璃。
莫琉璃抬头看了看他，又看向他手里的玫瑰：“碎了。”
“碎了？”秦洛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莫琉璃站起身，走到秦洛身前伸出手：“给我吧。”
秦洛正要将花递给她，莫琉璃又突然收回手，抬头看向他，眼神冷淡：“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香水味？”
秦洛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一脸惊讶：“有吗？可能是花店店员身上的吧？”
“真的吗？”莫琉璃问道。
秦洛脸上的笑意顿失，他垂下手，有几片本就摇摇欲坠的花瓣落在地板上，像极了她记忆中落在地板上的血液，她的神经一下子变得敏感起来。
“呵，”莫琉璃冷笑了一声，站远了一些，“不是南霜身上的吗？”
秦洛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道：“你在说什么？我跟南霜只是朋友，我也没有去见她。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捕风捉影的？”
“我捕风捉影？”莫琉璃看着秦洛，指着自己大声反问，“你觉得我在捕风捉影？”
秦洛看着莫琉璃苍白又脆弱的脸颊，突然觉得她陌生的好像不是从前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了。
“你不是喜欢她吗？你不是欣赏她，想要了解她，想要见她吗？秦洛，这都是你自己说过的！”莫琉璃吼了一句。
秦洛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嘲讽似的勾了下嘴角，随手将花扔到桌上：“原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你每天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就在脑子里猜测我是怎么背叛你的是吗？”
秦洛走上前，勾起莫琉璃的下巴，轻声问：“这样想你就会觉得开心吗？”
莫琉璃怔住了，喃喃道：“你觉得我开心？”
“不，我说错了，”秦洛又否认道，“你不开心。你不仅不开心，你还要让我也跟着你不开心，对不对？”
莫琉璃顿时哑口无言，眼泪从眼角滑落。
秦洛看见她的眼泪，心里又是一疼，他叹了口气，抬手将莫琉璃的眼泪轻轻拂去：“琉璃，你到底要什么呢？我不知道你是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还是我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可是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对你了。
你打破了我对感情的认知和自信，你让我觉得我可能根本就不是那个适合你的人。”
秦洛说完放下了手，蹲**将地板上零落的花瓣捡了起来。
他不适合自己吗？莫琉璃不知道，可是在许多年前他就已经成为自己的救赎了，她不会再像爱秦洛这样爱另一个人了。
莫琉璃看着他的头顶，突然问道：“我妈妈昨天跟你说什么了？”
秦洛捡完花瓣站起身，看着莫琉璃突然笑了一下：“你妈妈跟我说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莫琉璃又是一愣：“你觉得我知道？”
秦洛看着她没说话，然后又垂下眼笑了笑：“你会知道的。”
“我去买几个花瓶回来。”
“不用了，”莫琉璃看着他拿起桌上的玫瑰，理了理被压塌的花朵，“玫瑰总会枯萎的。”
秦洛的手停了一瞬：“我会再买的。”
“是吗？”莫琉璃笑了一下，转身进了房间。
她不相信他了。
晚上睡前，秦洛看着莫琉璃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斟酌道：“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吧。”
莫琉璃呼吸一窒，轻声道：“你觉得我有病。”
秦洛抿了抿嘴：“我只是觉得你需要调整一下心态。”
莫琉璃没有说话，她也知道自己不对劲，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对劲。
她翻过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抱住秦洛，将自己埋在他怀里，哽咽道：“阿洛哥哥，我好害怕。”
秦洛心头一酸，也伸出手抱着莫琉璃轻抚着她的背：“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在害怕什么，”莫琉璃停顿了一下，又吸了吸鼻子，“也许只是害怕你不再爱我了吧。”
秦洛心里叹了口气，又问道：“我让你没有安全感了吗？”
莫琉璃没有说话，但秦洛知道自己终于猜对了。
“我们结婚吧。”秦洛想起萧晚嫣对自己说的话，闭着眼突然说了一句。
莫琉璃心头一跳，抬起头看向秦洛。秦洛也睁开了眼睛看向她。但黑暗里，谁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这样你可能会好一点。”秦洛又轻声解释了一句。
莫琉璃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喜悦，她垂下眼问：“我妈妈昨天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吗？”
秦洛一时没有回答，半晌才“嗯”了一声。
莫琉璃自嘲般的勾了勾嘴角，放开秦洛又转了过去：“好啊。”
秦洛也安静了下来。
他说了要结婚，也是认真的打算了要结婚。
第二天晚上，他就买回了戒指，还带着一束白蔷薇。
莫琉璃看着一身正装的男人，表情严肃的像是在做什么大事，可他的眼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为什么突然买了白蔷薇？”莫琉璃看着他手里的花问。
秦洛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自己手里，微微笑了笑：“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想到了白蔷薇，而且，你不是不喜欢红玫瑰了吗？”
莫琉璃一怔，又看向秦洛，突然想起了那天她抱着白蔷薇来找秦洛，然后南霜打开了门，她带来的那束白蔷薇就被她扔在了地上。
秦洛深吸一口气，打开手里的盒子，单膝下跪，朝着莫琉璃递出去：“琉璃，我爱你，嫁给我吧。”
他从前叫她“小姑娘”，后来叫她“小玫瑰”，现在，他叫她“琉璃”。
“好啊。”莫琉璃扯了扯嘴角，伸出手递向秦洛。
秦洛心里的石头落地，难得的放松起来，笑了笑，然后站起身，走向莫琉璃，将戒指从盒子里摘出来，给莫琉璃戴在中指上。
“我们找个时间去见见你妈妈，商量一下婚礼的事情，好吗？”秦洛摸了摸莫琉璃的脸。
莫琉璃抬起头看着他：“你要在巴黎办婚礼吗？”
“你想去云城办？”秦洛又问。
莫琉璃垂下眼想了想，摇摇头：“算了，就在这里吧。”
“或者可以旅行结婚，如果你愿意的话。”秦洛又说道。
“先问问妈妈的想法吧，不过你家里——”莫琉璃突然想起来，他从来没见过秦洛的家人。
秦洛皱了皱眉，像是想起了什么麻烦事一样有些不耐：“我会通知他们的，你不用担心。”
莫琉璃动了动嘴，想说什么但又还是闭上了嘴。
秦洛看着手里的白蔷薇，递给莫琉璃：“你去插进花瓶里吧。”
昨天所有的花瓶都被莫琉璃摔碎，他今天白天又买了一些回来，放在了原来的地方。
莫琉璃将花接到手里，点点头：“好。”
秦洛也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对了，你想我们什么时候去跟你妈妈说？”
莫琉璃将花一支一支放进瓶子里，动作机械又僵硬，听到秦洛的问话也只是停了一瞬间，又变得自然起来。
“我想自己先去跟妈妈说一声。”
秦洛看着她的背影答：“好，按照你的心意来就行，我都可以。”
“嗯。”
秦洛看了她一会儿，莫琉璃始终背对着她摆弄着手里的东西，于是他独自进了书房。
两个人的房子突然显得空旷起来，即使有婚事在前，可也并没有喜悦来将之填满。
莫琉璃总看见秦洛坐在电脑前发呆，他不只是不爱笑了，他还不爱看她了，也不再写作了。
“你又卡住了？”莫琉璃靠在门框上，看着书房里的秦洛问道。
秦洛身体一震，难堪的笑了笑，转头看向莫琉璃：“我只是在想我们婚礼的事情，你告诉你妈妈了吗？”
莫琉璃看着他眨了眨眼，突然微笑起来：“她在策划了。你知道我妈妈很爱办这些的，她可以搞定一切。”
秦洛点点头：“好。日子定下来了告诉我，我通知我的朋友们。”
“云城那边的朋友我来通知吧，顾长风也是。”莫琉璃又说道。
“好，”秦洛无所谓，“我出去走走。”
秦洛站起身，从莫琉璃身侧走出去。
“你要去哪里？”莫琉璃看着他的背影追问。
秦洛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莫琉璃，神色有些不解：“我不是说我出去走走吗？”
莫琉璃冷冷的看着他重复：“我问你要去哪里？”
秦洛脸色难看起来，问她：“我去哪里都要向你一一汇报吗？”
“你又想去见南霜对不对？你为什么总要去见她？”莫琉璃突然哭着朝秦洛喊。
秦洛看着她崩溃，内心也开始崩溃。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一个南霜？”
“我为什么在意，难道不是因为你在意吗？”莫琉璃质问。
“可我们只是朋友而已，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秦洛叹了口气。
莫琉璃冷笑：“朋友？现在只是朋友，以后呢？难道我要看着你们越走越近，然后走到一起吗！”
秦洛一直是个情绪平稳的人，可现在也无法抑制的愤怒起来。
“莫琉璃，你为什么会有这样可笑的猜测？难道你要我跟所有的异性朋友断绝来往吗？今天只是一个南霜，明天就会是北霜西霜是不是？”
“呵呵，你还想有北霜西霜吗？你有了我难道还不够吗？”莫琉璃怒吼。
秦洛摇摇头，满脸的不可置信：“你简直不可理喻。”
莫琉璃一怔，喃喃道：“秦洛，你是不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很痛苦？”
“你说呢？”秦洛瞥了她一眼，拿上外套就出了门。
莫琉璃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眼前离开，不甘心地追上去拦着他：“你别走！我不许你走！”
秦洛烦躁的闭了闭眼，推开莫琉璃：“我不想再跟你吵了，我累了。”
莫琉璃被他推到一边，顿时愣在了原地。
秦洛在的时候，这房子寂寞的让人害怕，他不在的时候，这房子也寂寞的让人害怕。
院子里的车并没有开走，但秦洛也一直没有回来。
莫琉璃感觉到这房子也变得让人窒息起来，她感觉到自己心里像是有个怪物在嘶吼，他无法控制，她尖叫着砸掉了家里所有能杂碎的东西，花瓶，杯子，碗碟，还有她的相机。
秦洛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一片狼藉，他心里一阵后怕，急忙冲向了书房。书房还是好好的，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他的书，他的电脑，他打印的文稿，都好好的呆在原地。
他莫名的缓了一口气，走到了房间。
莫琉璃坐在房间的飘窗上，靠在墙壁上看着窗外，对身后的脚步声毫无反应。
“我们都要结婚了，你还想要什么呢？”秦洛问她。
莫琉璃眨了眨眼，没回头，也没说话。
她想要什么呢？她想要秦洛只有她，只看得见她。可这话不用她说出口，她都知道这是不对的，是自己在奢望，在苛求。
秦洛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也难过的不行：“别闹了好吗？我们都要结婚了。”
莫琉璃还是没回头。
他们会结婚吗？她不知道，她甚至没有向萧晚嫣透露一个字。
秦洛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他这段时间总是有些恍惚，时常想起过去，想起在云县的小山村里，想起在云城大学里，想起在云亭山，想起在南省……那些过去的时光像一个个片段闪现在他脑海，莫琉璃笑着的，撒娇着的，嗔怒的，沉溺在他怀里的，那一张张面容都让他怀念不已。
可是现在，他再也没能看见她当初的样子了，她的眼神不再像过去那样充满爱慕和痴迷，她的笑也不再像过去那样纯洁又甜美，她甚至不怎么对自己娇声说话了。
他只要一想起，就会不安，就会忍不住叹气，忍不住忧愁，他甚至再也没有新的灵感了，他一个字都不想写了。
“我以后不去见南霜了，这样你满意了吗？”秦洛问道。
莫琉璃终于有了反应，回过头幽幽的看向他：“你不是说即使没有南霜，也会有北霜西霜吗？随你吧，我不在意了。”
莫琉璃说完又回过了头。
秦洛一滞，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也变得黯淡起来。
家里一片狼藉，秦洛花了许多时间才整理好，莫琉璃一只手都没有伸过，似乎这个家怎么样她已经丝毫不在乎了。
秦洛说到做到，除了出门采购，也只是在家附近散散步，并不怎么出门。
莫琉璃看上去并不关注他的行踪，她有时出门，有时又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秦洛有时看着她，很想问她在想什么，要干什么，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秦洛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每天会发多少次呆，叹多少气。
莫琉璃看着他一天比一天不开心，一天比一天没有神采，心也逐渐下落。
“你在想谁？”莫琉璃看着发呆的秦洛，突然问道。
秦洛回过神，看向莫琉璃：“我没有想谁。”
“是吗？”莫琉璃扯了扯嘴角，“你为什么不写小说了？”
秦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闭了闭眼：“我写不出来了。”
莫琉璃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句：“是吗？”
“我好像没有见过你在法国有什么朋友？”秦洛转头看向莫琉璃。
莫琉璃看了他一会儿，回答道：“我不需要朋友。”
秦洛又问：“你只需要我是吗？”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秦洛突然笑了一下，问道：“你是真的爱我吗？还是，你只是想拥有我？”
莫琉璃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