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白有点诧异：“对，不过你怎么会知道的？”
莫琉璃有点忐忑，解释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我是他的粉丝，很喜欢他的书。”
“啊，原来是这样，怎么你也想要他的签名？”暮白笑着问。
“额，也不是。”莫琉璃咬咬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袒露自己的秘密。
“真不是吗？”暮白问，“那你是想要什么？”
暮白曾经也遇到过不少请他帮自己要签名的学生，但是没有一个像莫琉璃这样欲言又止、唯唯诺诺的。他想，她过分羞涩了，羞涩的仿佛要得不只是一个签名而已。
她到底想要什么呢？莫琉璃也在问自己。
她没办法告诉暮白，秦洛在她心里的位置，他不是她的偶像，也不是她的榜样，他是能救她于水深火热的漫天神佛。
可在光天化日之下，她的爱慕那么难以启齿。那是被深深压抑数年的渴求，像干涸的土壤，绝望到无法发出呐喊。
可是，一个少女的情思又怎么能不从口中、从眼里吐露呢？
“暮老师，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太喜欢他了，我好奇他的一切，我好奇到不知从何问起。您能懂吗？”莫琉璃垂着眼睛，哽咽了声音。
他怎么会不懂呢？暮白一瞬间想到了萧桐。
他也曾毫无指望的爱过一个人，听不到他，看不到他，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爱最玄妙的地方在于，你不了解一个人，但这却并不妨碍你爱他。如果他是白色的，那么你就爱他是白色的。如果他是黑色的，那么你就爱他是黑色的。幻想是无用的，你不需要靠想象去给他粉饰装扮，他是什么样，你就爱他什么样。
可是这样的爱要怎么往下走呢？
一开始，你想，只要能再见他一面就好。可人性贪婪，欲望永无止尽，你见过他以后，又会想，他怎么会这么好呢？只见一面又怎么够呢？
你还想靠近一点，再近一点，你想拥抱他，想亲吻他，想拥有他。可是你又想，这样疯狂又冒犯的你又如何配得上他呢？
所以你需要筹谋，需要算计，需要小心翼翼，殚精竭虑。
“你为什么觉得我能给你一个答案呢？”暮白看着莫琉璃问：“还是说，你认为我可以给你提供帮助？”
“暮老师，我认识你看我的眼神，你知道爱而不得是什么滋味。而我不知道这些话如果不跟你说，又还能跟谁说。”
暮白想跟她说她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光阴和岁月去经历，去感受，去分辨。可他说不出口，就像没有人可以定义他的感情一样，他也无法否认莫琉璃的感情。
暮白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莫琉璃说道：“我的确懂爱而不得的感受。爱怎么藏得住呢？你看到有人跟他一样的发色，你就会想起他。看到有人跟他一样的笑容，你也会想起他。
可是我们甚至算不上认识，我爱上他的时候，他从来没有真正看过我。”
“后来呢？”
“后来，我遇到了你，你的眼睛和他一模一样。我原本以为我跟他的缘分已经尽了，可是看到你，我就想到了他。大概是念念不忘，真的能有回响吧，我们又相遇了。”
“真好，”莫琉璃感叹，又问道，“我从来没有仔细看过我的眼睛，他的眼睛真的跟我很像吗？”
暮白点头：“很像，简直一模一样。”
莫琉璃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她想到了素未谋面的萧桐。
“不，不止是眼睛，”暮白仔细看着她，笑了一下，“你们给我的感觉也很像，我说不清，但看到你，我总会想到他，就好像他站在我面前一样。我有时候甚至会想，你们是不是亲生兄妹。”
莫琉璃一惊，说道：“我的确有个哥哥，但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我在墨城，他在云城。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叫萧桐。”
“你说什么？”暮白惊讶地问：“你哥哥也叫萧桐？”
“也？”
“哪两个字？”
“我不知道。”莫琉璃摇头说道：“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其实我来云城，也有一个原因是想找到他，我有很多事情要问他，可是我至今都不知道该怎么找他，我对他一无所知。”
“你有很多秘密，”暮白看着她，眼里有一丝困惑，“然而你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莫琉璃知道自己的人生中有许多缺失，因此而来又衍生出许多渴求。可是这样直白的指出让她一时觉得难堪，好像刺猬被翻出最柔软的肚皮。
莫琉璃沉默，然后勾了一下嘴角，低垂着头看自己的手指：“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大概是此刻的莫琉璃看上去太过脆弱无助，仿佛不堪一击，又或者是，当年萧桐一个人待着的情景太过难忘，暮白心中也感到一阵难过。
他捏着文件的一角，说道：“如果你想见一见我认识的这个萧桐，我可以帮你联系，你们聊过之后就会知道他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莫琉璃听到他的话抬头看向他，满眼感激：“暮老师，谢谢你。”
“但是秦洛的事情，我最多带你跟他见一个面，可是这对你来说真的有必要吗？”
莫琉璃一阵迷茫，她看着暮白问：“暮老师，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呢？”
暮白也困惑了，在见不到萧桐的日子里，他也一样的彷徨无助。
“那就先走到能让他看见的地方吧，”暮白看向莫琉璃，“等你能让他看见了，你再看缘分会为你带来什么。”
大概是暮白的话给了她安慰和力量，她没有刚离开秦洛时的失落和无助了。但她又很快陷入了另一种焦虑和不安中。
她不知道暮白是怎么跟萧桐说的，她一直默默等待着消息，无论是暮白那里，还是之前饭店遇到的那群人那里。
但青鸟像是来偷窥过，不发一言又悄悄离开，一切都杳无音信。
周一那天下午上课，莫琉璃心不在焉地来到教室。刚坐下，一个男生突然就拿着一支玫瑰走到她跟前递给她。
莫琉璃瞬间呆住了，这个男生向来都比较害羞，不怎么跟班上的女生说话。此刻她看着男生微微害羞的表情，一阵尴尬。
她知道玫瑰的含义，可她无法回应，又不知道众目睽睽下该如何婉拒。她想找楚淼，可是楚淼不在，周围的人都看着。
两人一直僵持着，男生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莫琉璃艰难地开口问：“你为什么要给我？”
男生还未说什么，周围有个女生喊道：“莫琉璃你快接着呀，这是咱班女生的节日礼物！”
“节日礼物？”莫琉璃仔细看过去，发现有的女生桌上放着一支玫瑰，有的女生手里拿着一只玫瑰，这才松了一口气。
“哎呀今天是女生节嘛！”
莫琉璃恍然大悟，赶紧接过男生送来的玫瑰，低声道了句“谢谢。”
男生也小声说了句“不客气”，飞速跑回自己的位置了。
周围的男生一阵哄笑。
“送个礼物让你送的这么磨叽，还羞羞答答的！”
有女生也在跟莫琉璃科普：“今天不是3月7号嘛，班长用班费给咱班女生买了玫瑰，然后让咱们班男生送给我们，是不是很贴心啊！”
莫琉璃笑了笑，看向人群中心的林子筱，她正跟人在聊天，热情洋溢的样子。
宿舍的三个人好像对她没有之前那么大的恶意了，莫琉璃想，就好像一个年过去，她们长大了一样。她们不再明里暗里的针对她，只是无视她，可是，她好像也不在乎她们对自己的态度了。
那天晚上十一点，莫琉璃正快要进入睡梦，突然收到一封来自陌生人的短信。
“我是萧桐，我们见一面。明天晚上九点安怡饭店。”
看到短信的刹那她瞬间清醒了过来，来了，终于来了，她有预感，这个人一定就是她要找的萧桐。
她想，她明天要怎么跟他打招呼呢？直接叫他哥哥吗？她是不是应该先问问他的身份，让他证明一下？还有，她明天该问他什么呢？她又该穿哪套衣服？她是不是得给他留一个好的印象？想来想去，莫琉璃兴奋的失眠了，差点忘记回复。
“好的，我会准时到的！”
另一边的萧桐看了看那带着明显激动心情的标点，冷笑了一声，然后又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机。
第二天起床时，莫琉璃眼下的黑眼圈前所未有的浓重，早上洗脸时，她差点哭出来。
教室里，楚淼看到时忍不住用手戳了戳，笑道：“你这是，新学的烟熏妆啊？”
莫琉璃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十分无语：“你见过只有下眼皮烟熏的吗？”
“哈哈哈……”楚淼笑得肆无忌惮，问她：“哎你昨天晚上杀人放火了还是抢银行了？”
“瞎说，我是良民好不好。”莫琉璃反驳。
“那你昨天晚上到底干嘛啦，一看就是一晚上没睡的样子。”楚淼忍不住八卦。
“哎呀，就是失眠了。”莫琉璃敷衍道，“快闭嘴，老师来了。”
楚淼看了眼讲台上正在开投影仪的老师，闭上了嘴。
下课后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莫琉璃明显的情绪高涨，楚淼又忍不住八卦起来：“干嘛啊你，吃着饭都快唱起歌来了，捡钱了啊？”
“嘿嘿嘿，我今天晚上要跟一个人见面。”莫琉璃高兴道。
楚淼瞬间瞪大了眼：“你竟然要去约会？”
莫琉璃吓得立马捂上了她的嘴，小声说道：“瞎说什么，我是跟我哥见面。”
楚淼拉下她的手，撇撇嘴：“见你哥兴奋成这样，你至于嘛！”
莫琉璃不以为然：“当然至于了，我跟我哥很多年没见过了。”
“不过你们晚上见面？”楚淼突然皱了皱眉，“晚上几点？”
“九点。”莫琉璃回答。
“可是我们今天晚上有课啊，九点半才能结束呢，而且你过去也要时间吧。”楚淼说道。
莫琉璃一愣，她倒是真没想到这件事，光顾着高兴了。
“你跟他约个别的时间吧，再说大晚上的别出去了，就约个白天离学校近点的地方，或者让他来接你好了，自己哥哥不会介意的吧。”楚淼没多想，话就出口了。
是啊，为什么不约个白天离学校近点的地方呢？为什么不能来接我呢？上次那个饭店，自己走过去也要是二十分钟的。
莫琉璃不免陷入了深思，又想想，他应该很忙吧，短信都是那么晚才发给自己，想开后她又释怀了。
“还是算了，他好像挺忙的。而且今天晚上是大课，我逃一下没事的，再说我都答应他了，我不好失言的。”莫琉璃笃定道。
“啧啧啧，”楚淼忍不住感叹，“人生中第一次逃课啊，居然不是为了约会，你一点也不浪漫！”
莫琉璃又被楚淼逗笑了，调侃道：“那你给我来个示范啊！”
“呵，你等着，分分钟让你看我找个男朋友！”楚淼说道。
莫琉璃突然想起寒假她要相亲的那个青梅竹马，正要问，楚淼一抬头：“不许问他！”
“哈哈哈哈，我还没问呢，你就知道我要问谁了。”莫琉璃忍不住笑。
“哼，我才不想搭理他呢，烦死了。”
她的竹马最近总给她发消息，她烦不胜烦，总跟莫琉璃抱怨，莫琉璃都快习惯了。
没再说什么，莫琉璃专心吃饭。
等到下午，莫琉璃就开始紧张起来。越接近约定的时间，她就越是坐立不安，晚饭也没吃，早早地去了约定的地方，她担心萧桐工作太忙没吃晚饭，也想跟他一起吃饭。
从八点开始，莫琉璃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她在心里后悔早知道该吃点东西垫垫的。默默打着腹稿，想着怎么开口，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离九点还差五分开始，她就忍不住盯着门口看，一直到九点过三分，萧桐都没有出现，莫琉璃一时有点害怕，他会不会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又或者，他其实根本没打算来？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正纠结着要不要发短信或是打电话问一问，萧桐就出现在了视线中，莫琉璃看过去，发现他就是在这个饭店拒绝自己酒的那个人。
她突然心里一阵不安，强撑着笑脸站起身。
萧桐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坐在了她对面。
莫琉璃赶紧问：“你好，那个你吃饭了吗？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没敢点，你要不要点点什么？”说着把菜单递了过去。
“我吃过了，你不用管我。”萧桐没接。
“啊？”莫琉璃一愣，脸有点红，讪讪地说：“哦，我，我也吃过了。”尴尬地收回手，小声说着：“我以为你约在这里是想吃饭来着。”
萧桐却回答：“我怕约在别的地方你找不到。”
似乎是没想到萧桐会回答，莫琉璃更尴尬了，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萧桐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叫了声“服务员！”
“来了！”
“要点什么？”
萧桐拿起一旁的菜单，也没问莫琉璃，就随意指了几个菜。
“行了，长话短说吧。”萧桐冷冷道。
“啊？”莫琉璃看着面前的人从头至尾没换过表情，一直有点懵。
萧桐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不耐烦，说道：“你不是要见我吗？”
“哦，我是。”莫琉璃突然有点委屈，“我是想问你是不是——”
“那我先问吧。”萧桐打断了他的话，“爸爸妈妈还好吗？”
莫琉璃又是一愣，原来他认识自己，他知道自己是他的妹妹，可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冷漠这么凶？
萧桐用手指叩了叩桌面，他想，你为什么可以装的这么真呢？好像真的是第一次见自己一样？难道小时候的事情她就真的这么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莫琉璃有点紧张，来不及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爸应该挺好的，妈妈她——早就过世了。”对上萧桐冷漠的眼神，她差点找不回自己的声调。
萧桐心中一震，手指蓦地顿住，过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萧桐垂下眼问。
莫琉璃攥着手回想，想了半天发现自己还是想不起来，小声回答：“我不记得了，我记事起就没见过她。应该，是在我五岁之前吧。”
萧桐无言，他想，这个妹妹明明小时候那么聪明狡黠，为什么现在却能一脸认真地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有，萧晚嫣呢，她那么轻易地抛弃了自己，然后又这么轻易地过世了吗？
他想起外婆临死前抓着他的手说他欠他们的，可是，他到底欠了他们什么呢？
“她是怎么死的？”萧桐继续问。
莫琉璃又摇了摇头：“爸爸说她是病逝的。”
“什么病？”
莫琉璃又摇头：“我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那你为什么来找我？”萧桐冷笑着问。
听见萧桐的质问，莫琉璃的眼泪突然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萧桐从见她的第一面开始就对她抱有那么大的恶意，他不是她的哥哥吗？他们嘴里去哪里玩都带着自己的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