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月惊呆了,“娘,你做什么?”
陈馨儿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手指甲狠狠卡在手心里,“薛敏这个贱人。”
“娘,你是不是糊涂了,你居然给这个疯女人夹菜?”
靳林氏将筷子重重往碗上一搁,“这是你跟为娘说话的态度吗?!祖宗家法都学到狗肚子去了!”
映雪一怔,靳林氏向来说话细声细语,不肯说一句粗话,今日连狗肚子这个词都出来了,可见真是被气得狠了。
陈馨儿忙道:“妗子你消消气,月儿妹妹也是一时口不择言,说错了话。”
“映雪,我们走。”靳林氏起身,映雪急忙去扶。
陈馨儿不禁咬住下嘴唇,心里一阵怨恨。
靳林氏的母家虽然落败,但她只有一个女儿,也不求谁靠谁为儿子谋前程,况且靳宸虽然不是她亲生,但自己争气,年纪轻轻就立下赫赫军功,对靳林氏也算孝顺。
靳月的婚事有靳宸作为后盾,谁也不敢轻易欺负了去。陈馨儿的家境只能算是一般,所以巴巴想嫁入靳府。以靳宸的身份,为避免皇上猜忌,虽然不能与朝中权贵结亲,但取个小官之女还是绰绰有余。
靳林氏心里明的似镜子,她素来不靠别人,加上这些年吃斋念佛,早将追求功名利禄的心淡了。陈馨儿不是她儿媳妇的上好人选,靳风死后,她对陈馨儿不喜的态度愈加明显。
人活着,何必对自己不喜欢的人虚与委蛇,也不嫌累得慌。
这当然是靳林氏早将各方面利益理清后,有恃无恐,才对陈馨儿态度如此,不然靳林氏绝不会如此。
靳月怒气冲冲地坐了下去,陈馨儿心里不舒服,“好了,别气了,快吃饭吧。”
“我是觉得我娘变了,我爹还在世时,她绝对不是这样。一个疯女人,还妄图做我靳家之妇,娘也不想想,以后见了靳家的列宗列祖该怎么交代!”
靳月气愤不已。
陈馨儿道:“妗子自会有她的打算,不过若是让她进了府里,的确的确会损舅舅的一世的英明。”
庭院里,池塘里粉色的荷花亭亭玉立,硕大的荷叶漂浮在水面上。
“夫人想要薛小姐进府?”之穗问道。
靳林氏叹了口气,“我就算再糊涂,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可是你也看到了,将军对她如此情深,我是万不敢拂逆他意的。”
“夫人,夫人,将军命人送信过来了!”
一个小厮举着信跑了过来。
之穗接过,只见上面写着母亲大人亲启,递给了靳林氏。靳宸这么多年,虽然未唤她一声娘,但还是按照规矩,平日里唤一句母亲。
靳林氏拿了信,也不着急拆,而是拿到房间里去拆。靳宸的信很短,仓促间完成, 先是问候了靳林氏,然后再询问了薛敏的近况,想让靳林氏给他回信。
“瞧瞧,咱们刚刚说完,他就来信,害怕咱们照看不好他那小媳妇。”
之穗笑道:“将军仁孝,正是把您当做了亲生母亲,才将薛小姐托付给了你。”
靳林氏合了信,道:“这我当然知道,如果他心里没有我这个母亲,万不会给我写信。咱们做长辈的,小辈好不容易托付一件事,一定要将它办妥帖了,心才会安。”
之穗点头笑道:“夫人所言极是。”
天空如洗,漂浮着丰满的白云。
靳月正无所事事地坐在亭子里,右臂支着下巴,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
“月儿这是在做什么哪?”
陈馨儿从层层绿荫中穿梭而来,手里执着团扇,月白色襦裙,更显冰肌玉骨。
靳月登时来了精神,“馨儿姐就是天生丽质,穿身衣服都能这么好看。”
陈馨儿羞怯地用团扇掩嘴笑,“可别打趣我了,上次月儿你在我家,好多王孙公子都向我打听那红衣小姑娘是哪家的千金,竟生的如此貌美。”
靳月跺脚,“不理了你了,讨厌。”
“这里虽有穿堂风,有树遮着,终不敌屋里凉快,你为何要坐这里,不怕热气打了头?”
陈馨儿提起裙踞坐了下来,夏雪急忙提起茶壶,给陈馨儿倒了一杯茶。
靳月叹气,“我哥今日来信了,可是半点都没提到我,通篇都是在问那个疯女人,居然还拜托我娘好好照顾好她。”
陈馨儿心里一沉,身子一僵,笑容渐渐消失,“表哥也真是,你怎么着也是他亲妹妹,放着亲妹妹不关心,去关心一个外人。”
靳月咬牙,“可不是么,我跟我哥长这么大,竟然敌不过一个疯女人。”转头看向陈馨儿,“更过分的是,我哥居然还不问候你,我都给他写信你来我们家了,太过分了他!”
陈馨儿笑容勉强,“许是表哥军务繁忙。”
“他还军务繁忙!”靳月啐道,“军务繁忙还能洋洋洒洒写一封信来,专门询问那个疯女人?”
陈馨儿目光黯然,她自幼就喜欢靳宸表哥,喜欢了这么多年,可是他从未正眼看她一眼。好不容易等到表哥立下赫赫军功,成为了大将军,知道他的妻子定会从小官之女里选,她以为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靳宸死讯传来,她何尝不是痛苦万分,可是她却不能与一根绳子上吊死,父母亲本已为她重寻觅了婚事,只是后来听说靳宸未死,她的心又死灰复燃,这么多年,靳宸已成为了她心中的一根刺,扎进去再也拔不出了,她也不舍得拔,不舍得忘记。
她非常讨厌靳林氏,况且靳林氏也不喜欢她,为了能顺利嫁给他,她处处讨好靳林氏,对靳月这个没脑子的女人她交好,到现在靳月几乎对她言听计从,一切似乎都在按她所期待的那样进行,可是薛敏的出现几乎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
难道就这么任由她抢走她心爱的人吗,不,她决不允许,绝对不会,她好不甘心啊!
“馨儿姐,你放心,我一定要将那个疯女人赶出将军府,让她再也不能霸着我哥!”
靳月看见陈馨儿失魂落魄的样子,斩钉截铁道。
陈馨儿紧紧握住靳月的手,感动道:“谢谢你,月儿。”
靳林氏将薛敏的住处搬到了主屋,意思不言而喻,薛敏将是下一届将军府的女主人。
靳月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暴跳如雷,最终在陈馨儿的劝阻下才作罢。
陈馨儿想的比她远,虽然靳林氏已经没有硝烟地向她宣战,但现在更是不能乱了阵脚,只要靳林氏自己觉得薛敏不行,有失身份,便可以打赢了这场仗。
于是,某天清晨,一声尖叫声从薛敏的房间里传了出来。
靳林氏唯恐薛敏出事,急急忙忙赶了过去,却见一个丫鬟摔了铜盆,惊慌失措。
“怎么回事?”
靳林氏铁青着脸问。
“夫人,夫人。” 丫鬟结结巴巴,冲帘帐那里望了一眼。
靳林氏随即走过去查看,之穗眼疾手快地掀开了帷帐,眼睛瞳孔一缩,只见薛敏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红点,连脖颈上都是。
“夫人,这?”
靳林氏也吓了一跳,不过她还是比较冷静的,“之穗,去请庞大夫过来。”
“是,夫人。”之穗领命去了。
靳月与陈馨儿随后赶到,靳月掀开帘帐一看,惊了一身鸡皮疙瘩,实在是渗人的慌,“娘,你还不赶快让她出去,小心给咱们也传染上了。”
陈馨儿也问道:“薛小姐这样子不会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吧?”
“她能吃坏什么东西,咱们吃的可是同样的东西,为什么咱们没事,偏偏她有事?”靳月嗤笑道。
靳林氏瞪了靳月一眼,“好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虽是对靳月说的,但是都知道这话是陈馨儿提出来的,靳林氏表面训斥陈馨儿,实则是警告陈馨儿不要无事生非。
若搁平时陈馨儿一定会将手帕绞烂,但是今日不同往日,她胜券稳握,于是,她歉疚道:“妗子不要责怪月儿了,是馨儿不好,胡言乱语,不过馨儿也是关心则乱,一时口不择言了,还望妗子原谅则个。”
靳林氏诧异地望了一眼陈馨儿一眼,心道今日怎么不做什么幺蛾子,反倒道起谦了?
“是靳月不对,与你倒是没有什么关系,你不必为替她说话。”
不一会,大夫请过来了,将军府本有专用的大夫,只是今日竟回家去了。之穗无法,请了医馆里的大夫来。
靳林氏见到大夫面容,脸色有些不悦,之穗急忙在她耳边说了,脸色才缓和了许多。
大夫为薛敏诊治了一番,沉吟一阵,方才道:“老朽能否知道这位贵人的身份?”
靳月跳出来,“什么贵人,一个疯女人罢了。”
靳林氏呵斥道:“闭嘴!”又对大夫道:“大夫,还请借一步说话。”
几人离了房间,靳林氏问道:“大夫有话不妨直言。”
大夫摸了摸胡子,“那老朽就直说了,夫人不妨将这位小姐送往庄子休养吧,这病是会传染的,若是染上,后果可是非常严重哪!”
“那敢问大夫,这究竟是何种病症?”
“目前来看,是麻疹无疑。”
之穗一惊,靳林氏也不由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知道了,谢谢大夫,之穗,去拿诊金。”
靳月趴在门口偷听,她知道麻疹这种病,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