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我记了很久。
之前，父母进城务工，把我扔给奶奶照顾。我一直在乡镇里读书、生活。我知道父母在城里工作，他们说过等他们稳定下来的时候，我就可以进城读书了。我盼啊盼，直到我的妹妹出生，直到我读完初中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入市里。
刚到城里，我对一切新潮的东西感到陌生，陆鑫与我不同，她精致而美丽，像是电视上的芭比公主，有着好几条镶着蕾丝边的蓬蓬裙，而我只有几件洗的有些发白的旧衬衫。
莫名地，我对这个妹妹有些敌意。也许是因为她和爸妈之间的氛围太过亲密，我像个外来者一样插不进去。但自从这件事以后，我对陆鑫加倍得好，并为之前对她产生的敌意而愧疚。陆鑫要什么，在力所能及范围内，我都会给她最好的。爸妈给的零花钱，买的东西，只要她一张口，我就全给了她。
后来，陆鑫脊髓病变导致腿部瘫痪，自那以后，我更是对她百依百顺。爸妈照顾她忽视我，我也觉得没什么，她是我妹妹，还是一个病人，大家多关心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妈，我现在还叫您一句妈。我现在真的不想看见陆鑫。这件事情没得商量。”我还是那个态度。我欠陆鑫的，在这十几年里我已经还完了。我可以纵容陆鑫，但她不能没有底线地来伤害我。
“你！你个没良心的，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真是个白眼狼，你妹妹当初就不应该救你！”见我不低头，他们也不装了，直接开始破口大骂，刺耳的声音在狭小的公寓里响起，我的大脑又开始一阵接一阵地疼。
“你怎么就没死在那个破楼里！”
这句话从母亲的嘴里脱口而出。
紧接着就是父亲的一个巴掌就落在我的脸上，火烧似的疼。
她在说什么？什么叫我为什么没死在破楼里？我的心脏开始砰砰直跳，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悲伤从胸口弥漫开来。
“妈妈，原来你希望我死吗？”
泪水不受控制地跌落下来，嘴里有淡淡的腥甜味。不管怎么打我骂我也好，为什么要说我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6.
他们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我检查了一下公寓里的东西，少了一瓶香水和一对银镯子。
那些东西不值几个钱，但他们的态度和作为让我心寒。
一对父母究竟要多偏心才会这样？
我的婚礼被我的妹妹搞成一团乱，他们不仅没有安慰过我半句，还指责我不去原谅陆鑫。可我的悲伤谁又知道呢？还有叶然，这个懦弱的渣男到现在也没有给过我半句解释。
想到这些，我更加来气了。
夜里，在我结束老板的任务后，看到手机上傅岚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瑶瑶姐，周日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有事情对你说。
周日？那天我应该是没有什么事。傅岚这个小弟弟还挺可心的，虽然那个晚上我们之间发展出了一点意外关系，但傅岚依然以朋友的身份和我相处着，他这个人极有分寸，身体上，我们可以交流，感情上，我也可以以对朋友的态度来对待他。尽管这份感情已经开始悄悄变质了。
我承认，我的确是不想负起身为女朋友的责任，所以我选择当渣女。
针对感情而言，带着暧昧并且捉摸不透的感情虽然会让人保持着长时间的兴奋与快感，但对我这种懒人来说，还是直白清晰的感情生活更适合我。和叶然在一起就是这样，他在我面前沉闷又无趣，按部就班地重复着每天的生活，不肯在我身上用太多心思。我也一样，我要照顾陆鑫，还要支撑家里的开销，沉重的生活压力让我也分不出多余的心思给叶然。
也许就因为这样，他才会背着我和我的妹妹厮混在一起。但是这不是他做出这些事正当的理由。
“好。”我答应了傅岚和他见面。在这次见面之后，我也得联系一下叶然，解决一下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7.
咖啡馆里，傅岚神情凝重地递给我一份纸质报告。
我一目十行地扫视着，这是一份关于药物的报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合成药品里含有成瘾性成分，长期服用不仅会上瘾还会使大脑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呼。”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咖啡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瑶瑶，上次在你家里，未经你允许，我擅自拿走了你的药，去做了一个检查……”傅岚缓慢地向我解释着事情的经过。
“这种化学成分在我国的药品合成用量中是需要严格把控的。但是在你的药片里，这种成分的含量已经严重超标。瑶瑶姐，你再仔细想想，你喝的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傅岚说得很认真。我却缓缓露出了一个苦笑：“嗯，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有神经衰弱的这件事从来没有瞒过家里人，在知道我需要喝药的时候，陆鑫更是主动请缨。
当时她笑得可爱又脆弱：“姐姐这么忙，就不要来回在医院里跑了。反正我经常去医院里开药拿药，就帮姐姐一起把药带回来吧！姐姐总会相信我的吧？”说完，她还调皮地对我做了个鬼脸。
当时我是怎么反应的呢？
哦，我蹲下身子，怜爱地摸着陆鑫娇俏可爱的脸庞：“怎么会呢？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现在想来，唯一愚蠢的就是我。
三年的时间，我一直在吃陆鑫带回来的药。唯一的妹妹，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我在她眼中到底是什么？
8.
也许是我的状态很不好，傅岚主动提出要送我回家。
“不用啦。”我勉强地对他笑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和傅岚在咖啡馆里坐了很久，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我一个人走在路上，街边是亮起的橘黄色灯光。今晚天气不是很好，月亮也被云遮着。星星在城市的霓虹下更显得黯淡。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好想回到乡下奶奶的家里。奶奶其实也不喜欢我，她觉得我是一个丫头片子，始终比不上男孩儿。但她还挺维护我的。在外面受了欺负，虽然她会责骂我，但也会拉着我的手去讨要说法，而且往往以她的胜利为终结。
在我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高中时，奶奶已经快不行了。她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能见到自己的孙子。尽管不喜欢我，可她临死的时候，还是拉着我的手，一遍一遍地说着：“瑶瑶啊，你得强硬点，别受了欺负不敢说话，你说出来，奶奶会帮你的。”
可是奶奶，现在我该怎么办？
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最终还是滴落下来。柏油路上，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人会在意我。
我一边哭一边走着，路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黑暗里伸出只手猛地把我拽了进去。
一个带着酒味的吻朝我袭来。
是叶然，他喝醉了，不知道发什么疯。
“叶然，你干什么！”
我尖叫着，用尽全身力气往外推他。这种强迫式的行为，让我又回到过去那个被绑在地上，看着染了黄毛的小混混趴在我的身上猥琐地动作着。
“瑶瑶，我爱你。你不能抛弃我。”叶然含糊不清地说着。但他没有半分放开我的意思，他紧紧地把我摁在墙上，试图更近一步。
“我求求你，叶然，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们好好站在一起，好好谈一谈。”
我害怕得语无伦次，只能尽力安抚着叶然，期待他能冷静下来。
但叶然还继续着他的动作。
我实在没有力气去推他了。只能哭着求他：“叶然，你不要这样，不要……”
另一道身影跳了进来，猛地给了叶然一拳，将我护在怀里。
傅岚。
叶然似乎被这一拳打醒了，他愤怒地看着我和傅岚，嘴里骂骂咧咧：“妈的，死女人，怪不得不和老子结婚。怎么，是找到更好的了？”
更加粗俗的话语从他那看起来淳朴老实的脸上的嘴里吐了出来。
我听得恶心。
傅岚低头对我说道：“不要听，我们走。”
叶然还想上来拦住我们，傅岚一拳上去，将他打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