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优雅的衔着一根翠绿的物条，见到不远处微笑看着自己的少年，顿时像久不见主人的爱犬一样，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
待挨到近前，连忙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去蹭少年，还想用自己的前肢趴到肩膀上，结果被少年灵巧的躲开了，看这头像是沙发那么大的家伙，少说也有几百斤了。
少年带着很少见的笑容宠溺的摸了摸白鹿的头，从它的嘴里接下那截绿色的小物，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截竹节，带着新鲜的断口，像是刚从竹竿上折下的。
“你又回去了吗？”凝视着这根竹节，“十六小子”眼眶竟有些湿润了，晃眼百年过去了，在这一百年里，不是没想过回来看看，甚至在某些凄惨的雨夜，都想干脆重新回来，就再也不要出去了……
“走吧，”少年斩断刚浮出来的情绪，摸着白鹿的额头说：“我们比比谁先到山脚？”
说着，只见“十六小子”似箭一般穿出，卷起身边的树叶打着旋儿飘落，白鹿明显被少年的速度吃了一惊，旋即呦鸣一声，兴奋的四蹄昂扬彻步追去！
一人一鹿如流星赶月般竞逐，在密不透风的丛林深处，像两道闪电一般左突右冲，随即而来的大树差之毫厘般掠过，却丝毫没有受到一点阻挡。
这样敏捷的身形，若是大白天见到一定是以为见了鬼了，可在这连月亮都没有的森林深处，漆黑一团中还能辨识出方向，躲闪挪移到恰到好处，那就不是普通人力可能实现的了……
就这么在密林中穿梭了许久，直到了后半夜，“十六小子”渐渐放慢步伐，与他并驾齐驱的白鹿见状嘶鸣了一声，更昂扬的往前冲去。
少年在白鹿身后有展露出一丝笑容，这是他今晚第二次笑了，要知道上一次他笑……还是在一年前……和“宛如”约定的十年之约那一晚……
终于前方不远就是那万仞高山，白鹿也放慢了速度，等着“十六小子”和自己一起往前，临到山脚下时，他们像是闲庭信步一样，踏上了上山的路。
来到直上直下的绝壁前，“十六小子”笑着摇摇头：“这上山的劳苦还是只有你来驼了。”
白鹿蹭了蹭少年的手，衔着衣袖往自己背上引，仿佛能背着少年上山，是白鹿一直盼望的事情一样。
“十六小子”又笑了笑，今晚真的很容易笑，已经许久没这么轻松过了，攥着白鹿的毛皮一角，轻轻一跃翻上鹿背，又轻轻的拍了拍鹿角，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白鹿抖了抖鹿头，扭了扭鹿臀，对着山下十万里的漆黑森林，又一次长鸣，这鹿鸣是如此高亢，像穿过了时光一般，与一百年前第一次上山时鸣叫的一模一样。
密林里顿时腾起一群夜宿的鸟儿，带着不知所措的惊恐，乌压压的飞向远方。
白鹿纵身一跃，跳上了第一块岩石，稳稳的站住了身形，又朝着头顶的另一块奋起一跃……
可能时间唯一不会改变的，就是这峭壁的嶙峋，还有那腾飞起跃时的惊觉，待牢牢站稳时，这股悸动才会一点点的消逝，却随即又一次凌空飞起……
时间一点点溜走，不知不觉间，天与地的世界仿佛全被黑的密不透风所包裹，这会已经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就连天色的星星都黯然失色。
白鹿的攀登也渐渐到了顶峰，可能是平日里它经常攀爬的缘故，竟比“十六小子”第一次下山时快了一倍不止，估摸着只用了大半个时辰就站在了山顶。
山风呼啸，夹着高海拔的寒气，这里至少要比平地上低上十度，尤其是夜风穿过领间袖口，更是带着寒彻的冷意。
白鹿反而十分冷静，就像征服这座大山已经不能给它带来成就感一般，待驮着身上的少年爬上最高点，就想速战速决，从那条已经几乎看不出有挖凿痕迹的老栈道下山。
“十六小子”却拍了拍鹿头，示意放自己下来，一人一鹿走到那条栈道前，俯视着脚下的漆黑一团。
虽然看不见，但就是曾经梦里无数次回到的地方，有小屋，有湖水，有竹林，更有血脉相连延续了几百年的族人……
白鹿用鹿角拱了拱身边的少年，好像不理解为什么已经到了“家”门口，反而不走下山崖，从这里下去，可能从人类角度来看难如登天，可是自己却像是在逛花园一般轻松。
“十六小子”嘴角抿着笑意：“先在这里看看吧。”
白鹿似乎听懂了一般，与少年并排站在一起，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珠看着山下黑乎乎一片，根本不知道少年说的“看”到底是要看什么？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啊？
一人一鹿就这么在凛冽的寒风中站在山崖前，面对着像黑水般的一池深潭，不知道站了多久，突然天边像被撕开一般露出一道金边……
无论多少年过去，太阳依旧会从东方升起……
日出中白鹿斜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少年，光线在他脸上染上一层圣洁的金黄，一如刚出生时候的模样。
“十六小子”感受阳光打在自己身上的温暖，虽然很细微，却仍旧能“触摸”的到，阳光很温柔，也很无私，无私到哪怕在山底那个不起眼的角落，也依然能享受到阳光的照射。
白鹿仿佛被少年的情绪所感染了似的，第一次竟觉得日出是这么的感动，不亚于第一次吃上一碗上好的红烧肉，于是它开了口，吐出来三个字：
“真美啊！”
突然被白鹿口吐人言吓了一跳，“你会说话啊？”
白鹿很想学人类在尴尬时挠挠脑袋，可惜它没有手，所以只好晃晃脑袋说：“会啊，我一直都会啊，你重来也没问过嘛。”
“十六小子”想起一句脏话，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方言，大意是类似“你大爷”之类。
白鹿一脸无辜：“不要骂人啊……”
少年很少见的翻了翻白眼，突然有种抬腿的冲动，最后生生的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