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地宫中毫无声息,若不是燃烧的火把能证明此处还有人活动,否则别人定以为这里是一座被遗弃的地下宫殿。
脚步声由远至近,在空旷的地宫中发出回响,他们的影子被火把的光拉的长长的,偶尔还会交叠在一起,走过火把时身上带的风吹的火苗颤了颤,随即燃烧的更加猛烈。
“此次任务失败,还请领主责罚。”
雪枝与寸光阴走到王座之下,单膝跪地请罚。
烛阴缓缓睁开眼睛,露出棕红色的双瞳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这件事他并不在意,或者……他早已猜到结果。
“雪枝,作为万蛇巢掌管刑罚者,你知道任务失败的杀手该怎样受罚。”
“任务失败者当受四十鞭刑,再承受三日蚕食毒蛊的折磨。”
雪枝答的毫不犹豫,这些对她来说是最熟悉不过的了。
“嗯,去吧。”
王座上的人依旧是事不关己的淡漠的语气,说完便又合上了眸子。
寸光阴站起身,但雪枝依旧跪在原地,她抬起眼眸,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年轻首领,轻声道:“雪枝作为此次下达命令者,没有判断好局势导致任务失败,请领主开恩,让雪枝一人承受所有处罚。”
“阿雪!”
寸光阴嘶哑着喊出雪枝的名字,他又跪在地上,抱拳低眸说道:“此事不怪阿雪……”
烛阴抬起手做了个手势,示意寸光阴退下,寸光阴心有不甘,似乎还想再辩解些什么,雪枝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行离开,寸光阴无奈,只得退下。
“雪枝,你是我亲自选出的继承人,也是我最得意的徒儿,应是最懂万蛇巢规矩的。”
烛阴站起身,顺着王座下的台阶一步步走下来。
“是,但属下所言尽是事实,是我顾念旧情不忍下手,任务才会失败,该受罚的是我,还请领主明鉴。”
烛阴半弯着腰,轻抬起雪枝的脸,细细端详着这张干净素美的面庞。
受刑时的鞭子是由鳞刺蛇背部最坚硬的皮所制成,用力一鞭抽下去,便可使人皮开肉绽,体无完肤,施刑人用的力气若是大了,受刑者的肠子也许会被鳞刺生生勾出来。
四十鞭刑结束之后,受刑人若是幸运就此身亡,便会被丢到蛇谷里喂蛇,虽然走的不太体面,但至少就此结束了痛苦。
倘若是没死……三日的蚕食毒蛊便会让他每分每秒都像活在地狱一般,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她,烛阴在雪枝脸上看不到将要受刑的恐惧,只有如同她前些时日时求自己放殷思行一命时的坚持。
烛阴喉结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一般,但他只是直起身子,转身背对着雪枝淡淡道:“便按你说的办吧。”
“多谢领主。”
雪枝起身退了出去,烛阴微微转头,看着雪枝的身体渐渐走远,只听“轰隆”一声,地宫角落一处隐秘的石门突然打开,一蒙面黑衣人从里面走出,只见他向烛阴轻声耳语了几句便退了下去。
烛阴薄唇间发出一声冷笑:“月影,你的手段果然多的很,但我也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接下来你会如何选择呢……”
头顶上的金轮用刺眼光与阴暗的影在地宫门前划分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雪枝站在影子边缘,眯起眼睛看着那轮刺眼的太阳,本能的向后退了几步。
她自嘲的笑了笑,至少殷思行有勇气迈出这一步,而向她这样的人满手鲜血又如此懦弱的人,有什么资格站在太阳下面呢?
雪枝向后微微侧头,轻声开口:“这里已经没有他人了,你还不出来吗?”
不远的拐角处闪出一个黑色的身影,他并未上前,也不做声,只在原地静静的站着,透过层层黑纱,望着地宫门前的那道纤细的身影。
“光阴,你想站在阳光下吗?”
他看见她指着外面一望无际的鬼擎火问自己。
“大家应该都喜欢温暖的东西吧,你我也不例外,思行也不例外,所以……你一定不要怪他。”
寸光阴哽住,良久,他才哑着嗓子问道:“阿雪,你想做什么?”
“我要治好你的病疾,要让你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之下。”
明明是如同清风一般柔软的声音,却让寸光阴感觉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耳边爆炸。
“阿雪,你……”
“不过现在如今最重要的是石中花,得不到这味药引,你我说什么都是空谈。”
雪枝顿了顿,细细想了一会,又对寸光阴说道:“我曾在医书上见过石中花的模样,一会儿我就将它绘出,你在周围山谷中仔细找寻,若是我们运气好,也许……是能找到的。”
阳光慢慢照射过来,落在雪枝月白色的衣裙上,将她身体周围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是了,寸光阴想起来了,他第一次在幽暗潮湿的地宫中见到雪枝时,她也是如同今天这般身披阳光向他走来,直至今日,她依旧是他暗无天日的人生之中唯一温暖的光。
寸光阴看着若有所思的雪枝,他知道,雪枝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寻找可以治疗蜕蛹之症的方法,而他已被病痛折磨了这么多年,虽早已看透生死,但若是留下她一人留在这不见天日的世界上,那他宁愿忍着病痛陪她一起活下去。
“好,那我先去准备一些路上用的东西。”寸光阴回道。
雪枝嘴角带笑的看着寸光阴,眼中的光似乎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暖上几分,“我们家光阴和小时候一样乖,快去吧。”
“哈……”
这个世界无疑是残酷的,他不求沐浴在阳光之下,他只求……这缕阳光能一直落在他身旁。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白月影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她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瞧着这大街小巷不禁泛起了嘀咕:“真是怪了……”
她进城也有一个多时辰了,那时天还大亮着,她找了家客栈刚想要间屋子,却被小二给请了出来,说什么房间已经满了,这倒没什么奇怪的,再换一间便是了。
可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她一连问了十几家客栈,居然都是客满了,而且小二都是支支吾吾,看见她就跟见了鬼似的,这可就不对劲了,她虽然易了容,还穿了一身阴阳道服,可怎么看自己都是个英俊的美男子,怎么就把他们吓的要命了?!
白月影叹了口气,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在这大冷天里露宿街头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络绎不绝的吟唱笑骂声自拐角处传来,她驱马而去,转角便看见了一座挂着数串大红灯笼的华丽楼阁,楼阁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络绎不绝的吟唱笑骂声。
“呦~~这么英俊的小道爷呀,夜里太冷了,不如来我们醉香楼里歇息啊~~”
两个浓妆艳抹站在门前迎客的姑娘见了白月影立马迎了过去,一股浓烈的花香气瞬时将她包围住,白月影心想:“花街柳巷也比露宿街头来的好,刚好自己也觉着乏了,久违的听姑娘唱首小曲也不错。”
“两位姑娘说的极是,那咱们进去吧。”
白月影将马儿交给小厮,左拥右抱的便进了醉香楼,动作之熟练若是被殷思行见了,定会红着脸骂上一句:“伤风败俗!”
“小道爷吃菜呀。”
白月影身旁的女子不断给她夹菜倒酒,奔波一日水米未进她的确也饿了,菜吃的不少,但酒嘛……
“多谢美人盛情,小道不胜酒力,可否给小道上一杯清茶?”
女子手绢轻飘飘的向白月影脸颊上一甩,娇媚笑道:“众位爷来醉香楼都是求个醉生梦死,小道爷倒是独树一帜,到了这烟花之地,还怕自己喝醉了,真是怪了。”
白月影勾唇一笑,食指挑起那女子的下巴,拇指在她唇边细细摩擦着,“青露姑娘沉鱼落雁之资自当是清醒时才能欣赏的更清楚,小道若是喝醉了,岂不是辜负了美人与这良辰美景?”
青露脸上飞过了几朵云霞,她娇滴滴的推了推白月影的肩膀,羞道:“小道爷骗人,我哪有这么美?”
“哎~~~美人切莫妄自菲薄,美人的美貌定是传满了整个廉贺城,否则这样一个小镇,十里八乡的客栈怎会都挤满了人,我看他们的目的便如我同样,是来一睹美人芳容的。”
青露神秘一笑,道:“小道爷是外地人吧?”
“没错。”
“那便不奇怪了。”青露抿了口酒,上下打量了白月影一眼,“若是小道爷换身衣服,他们也许还敢接您的银钱。”
听她这样一说,白月影来了兴致,难不成这廉贺城不待见修道的人?
“美人此话怎讲?”
白月影问起来了,青露也不好不说,但她现在的表情已由方才的媚态变的有些奇怪,似乎……有点惊恐的样子。
只见她将银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杏眼瞟了瞟四周在确定无人后,身子才向白月影身上靠了靠,玉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对白月影耳语道:“这廉贺城里啊,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