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被眼前这双纯真无暇的水瞳打的猝不及防，那白里透红的小脸带着一双氤氲雾气的眸，却藏不住满目的天真和好奇。
好像林姒不是在问与她自己相关的事。
怪哉。
这丫头时而像闺中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时而像饱经沧桑对尘世不再挂怀的宫中老妪。
且不说，一个小丫头怎会有那种胆识。
孤身去京郊私武场，用弯刀伤人，教训起人来颇有肃杀之气……
那日暗卫悉数禀报，赵瑾都听在耳里，惊在心里。
为何一个人身上会有如此大的反差？
“帮你查也可以，那你拿什么来交换？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
赵瑾从窗台跳下，毫不客气的拎起桌上的茶壶斟茶。
闻言，林姒却有些羞恼，不是恼赵瑾，而是恼自己。
她分明质疑赵瑾的身份，却在见到他时不自觉得害羞，又有种莫名的安心。
好像重生以来，唯有在赵瑾面前时，她才觉得自己像是真的十五岁芳华。
“交换？”
连林姒自个儿都没注意道，她每每与这位四殿下斗嘴，语气里都或多或少的带着嗔意。
“来人啊，房中遭……”
“小姑奶奶，服了你了！”
眼看林姒真要喊人，赵瑾下意识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
“明日便是皇奶奶的寿宴，你想让咱们两个成为明日宴会的开胃菜？”
赵瑾话似责备，手上的动作却小心翼翼，不想失手伤了林姒。
虎口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林姒俨然是下了狠劲的：“嘶——林姒！你属狗的啊！”
见赵瑾吃痛，林姒反而嗤笑一声：“若非殿下夜夜闯香闺，会白挨这一咬？”
林姒打趣了两句，赵瑾道她伶牙俐齿，撂下一罐顶好的金疮药便离开了。
念着隔日便是寿宴，林姒可不想无精打采的去赴宴，便早些睡下了。
林华堂有几日没回府了，寿宴当日，早早从宫中遣了车马来林府接人。
林姒只带着小喜出门上了轿，留安乐在府中。
林宛月一行已经领教过安乐的厉害，倘若安乐在身侧，怕是林宛月顾忌她，一肚子坏水施展不开。
林姒前脚方一上轿就听马下林宛月在抱怨。
“都是林府的闺女，怎的咱们的马车这么上不了台面？我不坐了！”
叶雨在一侧哄着林宛月，等到了宫门外，康王殿下自会派人来接。
林宛月这才罢休，不情不愿的上了车。
小喜在一侧打抱不平：“她什么身份，凭什么跟咱们嫡出的大小姐坐同一辆马车？”
“小喜，祸从口出，切记少言多看！”
马车行至宫中，林姒还未下，便听门口来迎的宫女议论纷纷。
“这是林府的车。”
“前头这顶气派的轿子，就是二小姐林宛月吧！”
“那必然是，京城谁人不知，林二小姐温婉小意，能歌善舞，鼎鼎有名的才女，据说还是咱们公主的闺中密友呢！”
林姒好整以暇，似并不急着下车，还想继续听听外面的风声如何。
这还是重生以来，她头一遭入宫。
踏上这条熟悉的路，林姒心中的情绪自是无法比拟。
前世封后大典那日，她便是在这条路上，亲眼看着林宛月的十里红妆，一路铺到了皇宫里。
“也不知道那林家大小姐会不会来，该不会就坐在后面那顶破轿子里吧？”
一阵阵戏谑的笑声不绝于耳，林姒就在那番嘲弄中缓缓起身下轿。
一众贵女想当然的前来相迎：“宛月妹……妹。”
声音越发弱下去，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众人面面相觑，对视无言。
林姒施施然走上前礼貌揖礼，旋即头也不侧的跟着引路的公公朝宫里走去。
而她的身后，林宛月气急败坏的下车，和贵女们吐诉着心中不快。
又不愿让人觉得是她在林府失了宠，偏说成自个儿懂规矩，不计较，才会让出了顶好的软轿。
林宛月眸色阴狠的剜着林姒的背影，掌心那一方手帕恨不得揉碎……
前往寿宴大殿的路上，有掌事嬷嬷来接待。
林姒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到底为何人，只礼貌的同那嬷嬷见了礼。
“大小姐，寿宴贺礼就交给老奴吧，您且随引路公公先到寿宴大殿。”
“谢过嬷嬷。”
林姒转身时，瞥到那嬷嬷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些印象。
这是……前世林宛月入宫后，眼跟前当红之人。
勾唇冷笑，看来，今晚寿宴的好戏已经拉开序幕。
寿宴大殿，皇宫贵眷林林立立皆已到场，林姒入场时，正撞见赵瑾兄弟几个在言笑。
太子赵璋顺着赵瑾的目光看过来，眸中不禁略过一抹惊艳。
林姒的打扮，在一众贵女之间并不出挑。
只着一身素兰宫服，裙裾暗线绣制的玉兰若隐若现。
掐腰白苏勾勒出姣好的腰身，半盘的秀发别着一支精致的玉簪。
几缕长发调皮的垂在耳侧，再配上那双充满好奇与‘稚气’的眼睛，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既有小女儿家的可爱，又不失端庄大气，可谓是货真价实的名门之女。
“我瞧这是谁呢，这不是咱们礼部侍郎的长女，林大小姐吗！”
耳侧传来调笑之声，林姒侧目望去，见是林宛月另一闺中密友。
当朝陈将军家长女，陈玉。
仗着自家爹爹的丰功伟绩，在京中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那混不吝的脾性，也唯有赵瑾能与之相比。
纵是这般骄纵的大小姐，前世却也做了林宛月的登台石。
当她的枪马做尽了坏事，还被林宛月拿石灰封了嘴惨死乱葬岗。
林姒不动声色，只盈盈浅笑：“陈小姐。”
“你可别对我这么笑，晦气！你林姒那些腌臜事，谁不知道？那等子狐媚功夫，还是留着给你的情哥哥用吧！”
陈玉说的夸张，眉飞色舞的模样好似真的亲眼见过林姒会情哥哥一样。
她的声音引来了不少注目，周遭参宴之人都是王公贵族，自是听过些林姒的风言风语。
林家大小姐林姒舔着脸追康王一事，早已人尽皆知。
只是像陈玉这般，在这种场合下毫不避讳的说出来，还是头一遭。
宫中人心尽凉薄。
林姒深谙其理。
这大殿之上，站着的，看着的，笑着的，亦或是假作说客，拉住陈玉不让她继续说的。
多半都等着看她林姒的笑话。
林宛月见风头正好，顺势走上前挽住陈玉，佯作懂事般劝阻：“玉儿姐姐，别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想来大姐姐并非那等……”
“陈小姐，冒昧问一句。”
林姒径直打断林宛月的话，不疾不徐的走到陈玉面前浅笑嫣然。
“方才你说，‘我林府的那些腌臜事，你都知道’……”
林姒顿了顿，余光看着大殿内侧不远处即将到来的太后继续道，
“姒儿的确好奇，我养在深闺十五载，鲜少在外抛头露面。那林府内，关于我林姒的事，陈小姐又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