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一股力量直接拖着南山陷入沉睡,她再也没有力气听封修远接下来的话,逃避一样躲进了梦境之中。
封修远的声音却还在连绵说道,“这就是众将今天向我请示的内容,说王妃与奸细私通,要我按照军令治罪,我拼了命才压下来,要是在现场我偏向她,会是什么后果?”
雪枪厌恶的声音依旧不停,“别装出一副有苦衷的样子,你在放任仓绫被处置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封修远苦笑一声道,“仓绫在恢复的时候迷糊过程中说了东瑾话,又死死抓着南山的玉佩不放,那上面有王府的标记,而我当时——有点激动,不少人都看到了,如何能够偏私?我不想伤她,但每次伤她的都是我。”
雪枪也沉默了一会才到,“那你打算怎么办,南山的身体不能再受刺激了。”
封修远疲惫的道,“刚刚把脉,吐了口血反而好些了,可能是一口淤血堵在胸口吧,并无大碍,但她现在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她精神上的问题才是我担心的。”
雪枪也静默下来,“那可如何是好?”
封修远道,“纵使厌恶,也能说上几句话来,可是她压根看都不想看我,若不是在人前演戏,连触碰我都畏惧,她是真的不想搭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雪枪道,“不如你放她走算了,这又哪里算是得了自由,从一个虎狼之地跑到另一个虎狼之地,你那些副将对她哪里说得上一份尊重?军营里的闲言碎语传的我都知道了。”
封修远有些无力到,“她不在意,她太懂事,太识大体,答应我的承诺就绝对要做到,所以她不向我诉苦,不跟我说难过——”封修远像是突然觉得自己这幅样子过于软弱一样道,“她不能走。”
雪枪也实在拿两个人没办法了,“你若是真的不想她出什么问题,不说,不如做,把仓绫送到她身边吧,有这么个人陪着也是好的。”
封修远苦笑道,“我从未想过还有这么一天,竟然看着她喜欢上别人无能为力。”
雪枪皱起眉道,“你说什么疯话,南山对你什么样子你自己没有数?”封修远摇头,“你不知道,她揽着仓绫看我的眼神,好像看仇人一样,我从未看过她如此痛恨的眼神,是我在京都过于软弱不堪,才让她失望,转而喜欢上能够保护她的人。”
雪枪不再说话,心里却疑虑极了,南山会喜欢上别人?怎么可能?
翌日,南山百般不愿,还是在晨光熹微之后醒来了,封修远坐在床边看她,神情阴晴不定,南山疲惫的闭上眼睛,不想面对他。
封修远道,“你想放仓绫走,那是万万不能的,在军中没有这样的先例,但是你身边缺一个伺候的人,就让他跟着你身边吧,管好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拿你是问。”
南山不是不通情理,知道这样做一定废了封修远很大的功夫,况且再加上昨天晚上听到的——她不想回想那些话,点头道,“知道了。”封修远一挥袖起身道,“行了,准备拔营启程。”
南山这才看到站在他身后那个有些瑟缩的人影,对着南山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
南山对封修远的背影道,“你打算就让他这么傻着了?”
仓绫的情况自然也不难看出来,解药服用了但也没有服用够量,因此极为不稳定,时而无比清醒,时而呆傻如孩童,南山给的那颗解药不过是稳固了这种状况而已,封修远背着身子道,“你若是自己不想活,把解药都留给他,也没有什么。”
南山一大早就被气的六神无主,狠狠抓起床边一个杯子摔在地上。
门口,封修远听着里面瓷片破碎的声音,苦笑道,互相折磨,我们这就是互相折磨,什么时候我彻底想开了,可能就放过你,或者你彻底厌烦我了,你也就自由了。
南山平复了又平复,雪枪一掀帘子走了进来道,“哟,大早上的闹什么呢,这么热情?昨天还一病不起?”
南山看着雪枪嬉皮笑脸的样子,没好气说,“等我彻底病死了就解脱了。”
雪枪道,“哎呦,你要是这么死了,舍不得的人也太多了,譬如这个傻小孩,现在可是离不得你呢。”雪枪自然也看到蹲在一边的仓绫,昨天他也就这么一说,没想到仓绫真的被封修远给南山弄来了。
南山挥挥手无力的坐起来道,“怎么,你今日不出去了?”
雪枪道,“王妃啊,您还真是不知世事,我们这都要到望京了,哪里还需要侦察兵。”
南山正端了杯水漱口,闻言震惊道,“已经到望京了?”她一路昏天黑地也不知道时间路程,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雪枪道,“是啊,闻王正在城中等呢,马上要去边境,您可快点。”
南山点头,麻利的把自己收拾好,看着桌上搭的变成了一件黑色的狐裘,想来那件白的吐了血已经被处理掉了,裹起来道,“这么着急?”
雪枪嗤笑道,“嘉峪关已经破了,马上就要打到望京,本来是打攻城战,现在要来守城战了,这边疆的守将也是个顶个的废物,都该杀头。”
南山沉默不语,并不多说,等进了城才发现望京作为旧国之处,真是处处与大周风俗不同,女子彪悍男子精壮,各种叫卖都显示着异族风气,而城中随处可见的兵器与马匹也展示着紧张的气氛,闻王府就在前方,封修远拉着南山进去,众人拜见,封修远以平礼见过,坐在闻王旁边。
南山这才知道封修远这个监军是真的要上前线的,甚至还兼顾着临危受命的首将之职,要说皇帝也很奇怪,明明被算计的差点死在虎跳峡,却还是要给封修远这么大的权利,南山作为妇道人家,自然一个字也不多说,未料想闻王不放过她,直接点名道,“王妃可有什么见解?”
南山根本没听众人在说什么,哪里谈得上见解,只低着头道,“妾身不懂,只愿王爷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闻折柳的眉毛顿时拧了起来,明显的不悦,“你怎么也说起这些阿谀奉承之辞了?倒不如不来。”
南山最近难听的话不知道听了有多少,这么两句还不在话下,她抽动了一下嘴角,打算把这句话咽下去,结果元鸣金却道,“王妃为人左右逢源,是极好的。”
这么一句不伦不类的话自然是奇怪极了,封修远立刻端起酒杯要敬酒,闻折柳却不愿意放过,道,“怎么,这小丫头干什么不让你们乐意的事情了?”
封修远道,“闻王,军令如山,军情如火,还是不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闻折柳直接打断他道,“没问你,让他说。”
元鸣金自然知道这个闻折柳才是真正的首将,望京完全掌握在他手中,当下也不推辞,用了这个草莽汉子一辈子的措辞修养将南山与一个东瑾奸细在众人面前的情状说的清楚,最后还补了一句,“王妃足不出户就有来自东瑾的故人,实在是让我等艳羡不已,佩服王妃的左右逢源与友遍天下。”
封修远的脸色已经像是能下雨了,他一拍桌子道,“元鸣金,你是谁的部下!”
元鸣金不甘示弱,直直瞪着闻折柳,像是要要一个说法,闻折柳淡淡扫了封修远一眼道,“你都是我的部下,像什么样子!”
而后又看向南山道,“你怎么说?”
南山差点想在这样的场合翻白眼,幸好忍住了,不过她不屑的转头的动作被满头珠翠放大,显得极为没规矩,她静下来叹口气,心想无论如何不能让封修远在闻折柳面前失了体面,道,“此事说来话长——”
闻折柳眯起眼睛,看向封修远,“你们怎么回事?”
闻折柳在京中待的时间不长,但也见过二人相处,绝非现在的情状。
封修远低着头道,“都是我不好。”十足十的姿态做的完美。南山几乎要嗤笑了,要送之前知道封修远有这等本事,哪还会直接跟着上京都来,南山转过头对闻折柳道,“那人虽说确实是东瑾人,却帮过我一个不小的忙,不过是念点故人情谊,况且此人现在已经痴傻,若说是奸细,万万不能,妾身愿意为他作保,保证不会出现问题。”
元鸣金性格直率,此时直言不讳道,“你说打包票,但真正出了问题,却是国与国之间,无数黎民生灵涂炭,就凭得你这样任性?你又哪什么来打包票?”他上下打量南山一下,神情极为不屑道,“总不会是以你的人格吧。”
“啪——”
“啪——”
已经半夜了,外面的鞭子声音还没停,和南山一样还没睡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封修远坐在南山身边,神情不变的翻看军情简报。
外面被挂着的是元鸣金,从闻王府邸出来他就直接被绑了上去,玷污王妃名誉,闻王面前失礼,众多杂七杂八的罪名夹在一起,让封修远直接下令,绑起来就打。
行刑的小兵问道打多少的时候,封修远看了南山一眼,道,“打到王妃消气为止。”
南山刚想说一句自己完全没生气,又想到他打他自己的人,关我什么事,直接往帐里一坐,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