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回到县衙，就有些撑不住了，她病了一天，又东奔西走的审问案情，在马车上就接近要睡着，封修远正想和南山告别直接去睡觉，却见到南山拉拉他的衣袖说，“过来，有事跟你说。”
封修远跟着南山到了书房，看到南山坐在桌边，点灯磨墨，竟然是要开始写东西的样子，整个人的心情像被什么东西绷着一样，及其的烦躁，出言说道，“你不如先去睡一觉。”
南山点头，“马上就睡。”
她接过封修远手中的记录本，摊开一本新的，开始誊抄起来。
封修远有些吃惊南山的举动，却看到南山在烛火下对他笑了一下，“这个是一手材料，明天起来上面的字迹就糊了，所以要现在誊抄。”
封修远语气放和缓了一些，“还是我来吧，大人你去休息。”
南山摇摇头，“就当是罚我让你在欧阳风那里受了委屈。”
没想到就这一句话，竟然让封修远真正难过起来，想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对自己要求和期待，少有人说一句，我让你受了委屈，我该罚。
封修远觉得，这位南大人真的是像水一样，润物细无声，悄悄打进人的心扉。
南山一边抄记录，一边也在回想审问过程中的细节，突然想起来一事问道，“这欧阳风和欧阳磊年龄相差几近，应当是临近时候怀的孕，为什么大夫人没有解决掉她？”
南山说的简略，封修远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按理说离她怀孕时间如此之近的孩子，也许一不留神就会先一步出生，按理说大夫人应当不能容忍才是。
封修远想了想回答，“也许是大夫人孕期心软，或者是不想在孕期见血吧，为母天性，哪怕本身恶毒残忍，还是想让自己的孩子好的。”他说这话有些怅然的意味在，南山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去继续抄，像是打趣一样说了一声，“倘若大夫人知道自己千辛万苦使下无数手段才生下的大少爷最后还是没被欧阳老爷看中成为家产继承人，应当也觉得这一生的操劳都都错付了吧。”
封修远正在想事情，闻言心不在焉的说，“但阴差阳错，如今欧阳风还是成为了继承人，大夫人泉下有知，也应当瞑目了。”
南山本来还在感慨一个人的一生到最后只剩下泡沫一样的一点影子，此言却仿佛晴天霹雳，将她从混沌中劈醒过来，南山手下一顿，一个墨点已经晕染开，但再去想时，又什么都无法想起，封修远不知道南山在一瞬间心念电转，只是看着她发愣，就提醒道，“抄完了？”
南山回过神来，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已经消失无踪，看着手下被毁了的纸，哎呀一声，赶快将笔放下，有些手忙脚乱。
封修远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说，“你都已经累到魂不守舍了，还要硬扛什么，去休息吧，我来。”南山刚想说话，封修远却放下脸来说，“你还欠着我一堆补贴和俸禄呢，你操劳而死我去找谁要？快去休息，别逼我打晕你。”
南山想起他在欧阳风手下迅速的反应和潇洒的身法，起身赞叹道，“你的武功确实不错。”
封修远从鼻子里轻轻哼了声，“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看得懂我的武功。”
南山习惯了他时不时的毒舌，又笑着道，“当时在欧阳府的宴会上看到欧阳风，我就觉得他不可一世的样子和你一模一样。”
封修远这下是真的翻了白眼，觉得自己受到了不明不白的侮辱。
南山笑着出门，一声谢谢弥漫在空气中，轻飘飘的，好像没有出现过。
封修远坐在书桌前，继续誊抄记录，写了一会儿，又想起南山的谢谢，竟是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翌日南山醒来，觉得那种沉重坠滞感觉消失不少，洗漱之后出门，看到书房的门开着，她上前，封修远站在书架前，似乎在想什么。
南山叫了他一声，看到人转头，笑着问道，“吃早饭没？今儿可能还要再劳动你一下。”
封修远没好气的点头，“全县衙上下也有不少人，你怎么就一直抓着我这头驴拉磨啊。”
南山笑着让人备饭，上前看了看他在看的书，“因为你这头驴业务熟练啊。”然后带着人一起吃饭。
封修远坐下，喝了口粥才说，“昨天晚上我接着你的记录抄，发现他们的口供有一个对不上的地方。”
南山搅了搅粥碗，她觉得有些烫，“嗯？哪里？昨天晚上我太困了，没有注意到。”
封修远神情很是认真的说，“言雨秋说那天中午是丫鬟和管家去送的药，而欧阳燕听说有些送药，付大山说是自己送的药，欧阳风说看到丫头送药，那么那天中午的药，到底是谁送的？”
南山就放下粥碗也仔细回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这都是琐碎的细节，会不会是付大山端了药，又遇到了丫鬟，让丫鬟送去的？”
封修远看她不吃了，继续说，“但是我觉得付大山很是可疑。”
南山点头，看到封修远的勺子晃动了一下，她没有在意继续说，“欧阳府这么大的家业，要说他有动脑筋也是很正常的，假如说有继承权的人都死了，他有一半的钥匙在手上，想控制住欧阳府还是简单的。”
封修远摇头说，“但假如是他，他的行为也太复杂了些，先杀了蒋钊，又杀了欧阳磊，可欧阳风还是有继承权，难道他还要杀了欧阳风不成？”
南山抿了抿唇，觉得这也是一个可能，“借用河鬼之说，可以除掉阻碍他的人，而现在的一半钥匙在二夫人手上，我倒觉得假如是我，要先把局势搞乱，然后得到所有钥匙，欧阳风也不是欧阳老爷任命的继承人，也许在外人看来，还不如知根知底又熟悉商号运作的管家来继承家业。”
封修远又动了动勺子，“听说河鬼曾经到二夫人的房间去过，让二夫人受了惊吓，会不会就是因为他在找钥匙，然后没找到仓皇逃跑？”
南山摇摇头，“但他现在也就是嫌疑大而已，我们不能这么说，对于争夺家业来说，欧阳风也一样有可能，毕竟现在他是直接受益者，要是接下来没有人再有动作，这个家主必定是他的了。”
封修远勺子动的幅度大了些，“现在看来，最危险的人倒是二夫人了，她身上放着一半的钥匙，是谁都想要的。”
南山点点头，“所以我们不妨将计就计，来看看这个演了这么一场河鬼大戏的人，到底是谁。”
封修远的勺子动的更急了一些，人虽然语气无恙，但却像是有些焦躁的样子，南山早就注意到了，此时才小心翼翼的问，“粥很烫吗？你为什么要这么用力的去搅？”
封修远没好气的说，“让你吃饭，你没发现一开始讲案子你就不吃饭了。”
南山歪歪头，捧起碗三口两口喝完了，“我是在等它凉啊，我又不想慢慢吃。”
封修远觉得自己从小学会的良好的礼仪在南山这么不走寻常路的人面前都碎成了渣，南山喝了半碗粥就不吃了，起身就要出去，封修远这才注意到，南山的饭量极小，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吃一点点就饱了，但她看起来也完全没有在虐待自己的样子，也许就是单纯吃不下。
封修远让人来把桌子收了，南山开始整理文件，看起来今天不是像要出去的样子。
封修远盯了一会，她手里的都是这次半年核简的材料，这上次还是他跟着一起收拾的，于是问道，“今天不出去了？”
南山点点头，“把核简的资料收一收，欧阳府那边让他们闹吧。”
封修远有些疑惑的看着南山，南山一挑眉毛，封修远立刻明白过来，推开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