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修远等到欧阳燕走了之后看了南山一眼，南山笑着对他摇摇头，于是封修远不再说话，又翻过一页，将刚才的记录抹平。
下一个进来的是管家付大山，南山一直没有仔细的看过付大山，此时仔细的端详着付大山的身形仪态，这才发现自己确实有所疏忽，能刻意装作谦卑来迷惑他人的注意，这样的人必定有不少的城府。
付大山讪笑着坐下，南山给他倒了一杯茶，付大山立刻又站起来，躬身接过，十足的谦卑模样。
南山笑着等他坐定才问，“请问你最后一次见到欧阳磊是什么时候？”
付大山答道，“是蒋钊去世那天的中午，夫人让小人去给二少爷送药，二少爷喝了药睡下了。”
南山转了转手里的茶杯，“也就是说，他是那天下午失踪的？”
付大山滴水不漏的回答，“这小人不敢肯定，当天下午小人一直守在门口烧长明灯，没有看到有人出来，但也许小人一迷眼看错了也未可知。”
南山啧了一声，换了话题，“蒋钊这事你怎么看？”
南山这话问的十分宽泛，像是随口一问又暗藏机锋，付大山的神情立刻就变了，南山不动神色，付大山想了又想才说，“那人的长相几乎和老爷一个模子刻出来，这也是为什么夫人想让他把脸先蒙上的原因，他一眼能看出是老爷的骨肉，必然会让二少爷接人家主的仪式多生事端。”
南山点头说道，“所以你确定那是欧阳老爷的孩子，如今找了回来。”
付大山有些犹豫的点头，随后还是补充到，“老爷去世了，这种事情已经没有办法百分百确认，但小人觉得是的。”
南山看他如此谨慎，又问道，“那为什么蒋钊与欧阳府的仆人都接触不多，好像没什么人见过他一样。”
付大山回答，“蒋钊的性格十分孤僻，来找到欧阳府的目的就是为了钱，夫人为了稳住他说此事从长计议，他本人却也不愿意和府中的人多接触。”
南山继续问，“听闻当年你家大夫人十分强势，府中在大夫人怀孕之前少有孩子降世。”
这话就涉及到了先人旧事，付大山看起来十分为难的样子，非常勉强的说，“大夫人深爱老爷，自然对老爷要求过高。”这几乎就是承认了。
南山又说道，“现在你那儿的一半账房钥匙还安全吗？”
此言一出，南山立刻发现付大山身上的气场发生了变化，整个人像是都高了几公分一样坐了起来，背挺直对着南山眯起眼睛，但几乎是一瞬间，付大山就再次颓丧了下去，整个人萎缩成了一直以来低眉顺眼的模样。
南山的手指轻轻在桌上弹了一下，静静等待付大山开口。
付大山再开口时语气却更加卑微了，“大人真是明察秋毫，连这样的小事都能打探出来，不错，老爷的账房钥匙有一半在我这里，此时自然是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放着。”
南山点头笑道，“没有要问的了，你请回。”
付大山起身，微微驼着背走出门，出门的一瞬间又回头看了南山一眼，几乎是倏忽，就又转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封修远又翻过一页纸，淡淡说道，“大人太爱晚上审案子了，总是跟着大人加班，也不知有什么赏赐。”
付大山离开之时没有把门关牢，门缝里涌进夜风，清新的气息吹散了房屋间有些干燥疲惫的气氛，“赏你看一场绝佳好戏。”
封修远摇头笑说，“这样的明争暗斗也太没意思，可值不回我加的这几场大夜班啊。”
南山给他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上说，“放心，绝对精彩。”
封修远揉了揉眼睛，开始磨墨，同时也在思索着刚才听到的信息，看着下一个人迟迟不出现，于是也大胆的说了一句，“大人怀疑这是财权之争？”
南山点头，“有些事情，不把人分开询问，是问不出来的，譬如欧阳府的管家竟然掌了一般钥匙的事情，若不是单独和欧阳燕交谈，也许我们到最后都不知道。”
封修远皱了皱眉说，“最后一个见到欧阳磊的是付大山。”
南山点点头，刚要说些什么。门碰的一声被推开了，欧阳风揉着眼睛走进来，一脸怒色，看起来是已经睡了一觉被人叫起来的，直接踹开一把椅子坐在南山面前，神情中都是对南山的愤怒，南山给他倒了一杯茶，却被欧阳风直接打翻在桌面上。
茶水横流，从桌面滚落到地面，封修远手下的记录本也被打湿了一大片，封修远眯起眼睛看了欧阳风一眼，南山笑着阻止了封修远，“大少爷的起床气可不小。”
欧阳风咬牙切齿，“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个时候审问我？你信不信小爷一句话，你的县衙我都给你拆了？”
南山温和的笑着说，“少爷能量自然是不能不信的，只是在下不懂，为何问个话了解情况，就变成了审问？”
欧阳风怒视着南山，片刻后咬牙说，“问吧，问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我必定要你好看。”
南山点头，“请问大少爷最后一次见到欧阳磊是什么时候？”
欧阳风随意想了想说，“那天早上我去看了他一下，然后就没见过了，中午见到有丫鬟给他送药去。”
南山沉吟一下说，“在那之后，有没有看到欧阳磊出屋？”
欧阳风拧起眉头，很是愤怒的样子，“都说了那是最后一次看到他，又怎么会再看到他，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是我做的，我为了争家产做的这些事情，但是小爷没做！我要动手直接一刀杀了尸体扔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去，哪里还用这么麻烦！”
南山歪了歪头，完全没有被欧阳风的烦躁影响，接着又问，“你一开始知道蒋钊是你的兄弟吗？”
“哼——”欧阳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妾室生的孩子有什么资格让我在意，哪怕他直接公开自己的身份我也不会放在眼中，他对家主的继任根本不会造成任何威胁，只有那些谨小慎微的懦夫才会做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
南山点头，倒是对欧阳风的话又几分赞同，她笑着说，“在下听说你从来都不相信有河鬼存在，但又在欧阳磊尸体找到的时候反驳他是被他人所杀，这样的前后矛盾是为什么？”
欧阳风攥紧了拳头看着南山，神情仿佛就要失控，南山挑起嘴角，十分挑衅的说，“是不是因为，假如将计就计的认了是河鬼所为，这个家主的位置就非你莫属？”
“砰——！！！”的一声巨响响起，桌子被欧阳风从中踢开，他伸手一抓，就抓住南山的脖子，南山一直病着，连挣扎都没有力气，眼看着就要被欧阳风直接提起来，南山眼前一花，被人从欧阳风铁箍一样的手上救下来，轻轻巧巧往后面一推，寒光一闪，一把长剑就已经架到了欧阳风脖子上。
封修远发现欧阳风起势的一瞬间就站起来，敲了欧阳风的麻筋把人从手里抢下来，另一只手拔剑横到颈边，回头，看着南山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捂着脖子开始咳嗽，脖颈上已经出现明显的指痕，他手下的力气也大了一些，差点割破欧阳风的脖子。
二人静静对峙，欧阳风迅速从方才的暴怒中恢复过来，他看着封修远的眼睛，冷冷笑着说，“你现在右手已经没了，要是我破了一点皮，你这一身皮也别想要了。”
封修远眯起眼睛，声音如寒霜初降，“只会动手的人才是真正的懦夫。”
南山咳完了，上前拦在封修远面前，声音有些哑，“放下。”却是在对封修远说。
封修远看她的眼睛，不说话。
南山拍了拍他的胳膊，她现在脖子火烧一样疼，讲起话来十分吃力，只能轻轻拍拍他，示意他放下。
封修远收剑退到南山身后，南山抬头，对着欧阳风笑，说话很是艰难，却还是一字一句的说清楚了，“大少爷这样子，像是恼羞成怒了。”
欧阳风的脸青了又白，想要动手又拼命克制住自己，最后甩门而去。
南山笑着低头，“这位少爷，也太喜欢摔门了，这欧阳府中的门都是铁做的吗，这么禁摔。”
封修远捡起被扔到一边的记录本，此时已经完全脏了，封面被茶水浸透，南山笑着对他说，“走吧，我们回去。”
封修远不动声色走在前，回头看看南山，等到南山跟上来，又继续向前走。
夜风温柔，有人迎上前送二人出去，却没有人说话，南山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觉得一丝一缕的暖意从心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