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心头思绪起伏，面上却是迅速的冷静下来，一张脸寒的像冰，嘴上的语气却含了几分不屑，“谢大人知道编纂这样的言论传出去，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
谢瑞释然笑道，“我们还能离开这个岛吗，要是能离开，再来找我说这件事，我是必定不认账的，但是现在人之将死，何必再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隐瞒这一身罪恶。”
南山心头一动，知道谢瑞认为自己已经是必死，而且朱瑾瑜已死，想来他也没有再独活的心思，此时必然是没有再掺一丝假话。
人为吗？当年那场席卷自己多年噩梦的洪水，竟然是人为吗。
南山不由得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口，眼前又是当时波涛汹涌，万里山河崩塌，无人生还，饿殍满地，父亲殷殷嘱托，宁死不甘。
这儿好疼。
然而南山却咬着牙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虽然脑海像煮开了的水一样发胀发疼，甚至有一种嘶吼出来的冲动，但还是多年隐忍占据了上风，她告诉自己，这是唯一一个能面对当年之事的知情人并且问出当年真相的场合，也许她也离开不了如意岛。
如意岛如意岛，果然如意。
南山冷哼一声，除了就在她身边的封修远，无人听见这一声冰寒的冷嗤。
南山声音平静的说，“当年我身份低微，并未有机会被尚书大人接见，但若说起对薛墨辞太守的加害，我倒是估计也有一臂之力，只不过是现在才想起罢了。”
南山根本没参加过牡丹会，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对薛墨辞的迫害之处，封修远更加诧异，但看南山的视线却是盯着蜷缩在角落的许人杰，他顿时懂了。
许人杰态度诡异从知道如意岛一会与薛墨辞有关之后，整个人都濒临崩溃，比起其他人能够说出口的不痛不痒的加害，也许许人杰知道的才是关键之处，但他现在无比警惕，一般的言语攻势他必然不会说，不如借助谢瑞和楼尔倾同时坦诚心扉的东风，自己也编造一个当年隐秘对其进行施压，大部分人都说了的情况下，许人杰受不住压力也会坦诚相告。
但是——封修远心底暗暗纳罕，南山在平日里审讯虽然会采用一些灵活手段，却对用这种逼迫和压力让嫌疑人招供的方式不是特别喜欢，认为不到万不得已，不需要如此行事，她现在却对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许人杰如此压迫是？
封修远还没想明白，南山沉稳的声音已经将她在几分钟内编好的故事娓娓道来，“当年我见到了薛墨辞，但并不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若说我有什么做错了的地方能和众位一起待在这如意岛上，也就是当年我作为助手仵作进行验尸的时候，对大理寺的仵作记录中的错误没有进行鲜明的指出，我以为是我自己看错了而且为了避祸选择了隐瞒不说。”
南山此言不可以说不大胆，她连薛墨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假如在场有人见过薛墨辞的死相或者尸体，这个谎言肯定就暴露了，但这些人与薛墨辞的死或多或少都有关联，又怎么敢在薛墨辞死后去看望，南山兵行险着，赌的就是这一把。
现场安静而沉闷，与方才谢瑞和楼尔倾说完之后的气氛没什么变化，南山心中轻轻呼出一口气，心想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关起苍雄浑的声音总是能打破现场沉寂的气氛，他一直站在一旁，此时堪堪有些走进局中，“怎么，你们这意思是要在这个地方替一个死了已经有六年的人赎罪？再说自己怎么害死了他？老夫没有有愧于这个薛墨辞的地方，他当年也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庐州太守，连与我对话的资格都没有，我又怎么会加害于他，他的暴死在京都中传言众多，但于我没有丝毫关系。”
南山心头暗想，若是没有关系，关起苍一向沉默寡言，怎么会说这么多话，必定是也与现场的人一样，有着细枝末节的关联。
楼尔倾此时却抬头看向关起苍，“钦天监，掌天气、星象、占卜，若是与起事有关，尚书在钦天监中不可能不安排人手，而如今大人与我们同居一室，证明大人应当就是尚书在钦天监中的暗子吧。”
南山不明京都局势，但看楼尔倾出言之后关起苍瞬间难看起来的脸色，也就心下了然。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当朝人对占卜星象学术还是很是看重，而钦天监可以说是帝王学说，掌风云变化，众人拜服，当年关起苍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不言自明，也许他只是一个龟壳，几枚铜币，就轻巧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也轻巧决定了众多百姓的命运。
南山头一次对这样的帝王之术怀疑起来。
在场众人中，也就剩下了许人杰还没有说出当年的隐秘，于是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许人杰像是感受到众人炽热的视线，从膝盖中抬起头，似哭似笑的说，“你们都说了？到我了吗？当年害死他的那碗汤，是我端过去的。”
许人杰的声音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其中还带着一点点悲凄哀嚎的腔调，听在众人耳中都像是刀锋划过，许人杰几乎是在尖叫，“我没有想杀他，我根本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是尚书说看到我二人相谈甚欢，而薛墨辞当时食欲不佳，因此请我送些汤食以免他伤了身体，我根本不知道那里面有下毒！”
南山了然，这个薛墨辞之死是怎么回事，她已经大概拼凑出来了。
唐仝狼子野心，招揽人才，想制造一场水患，而谢瑞和朱瑾瑜被套出关键在庐州大坝，因此薛墨辞进入唐仝的视线，牡丹会上唐仝对薛墨辞拉拢未果，选择杀人灭口，楼尔倾拒绝了带着薛墨辞离开的请求，而关起苍暗示唐仝可以起事，许人杰端去毒死他的汤药，宁鹤归作为薛墨辞的管家，对主人的死不闻不问，应当也是受到了收买，最后薛墨辞克死京都，凄惨无比。
虽然有些人已经死了无法对证，但也就是在其中进行煽风点火的作用罢了，多年之后有人将他们汇聚在一起并挨个杀死，无疑是为了薛墨辞之死报仇，南山心头沉吟，却想到另一件事。
假若所有人都对薛墨辞的死有责任，那么自己的父亲呢，仵作尸首一言纯属编造，他的父亲到底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