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兴亡,都是坐在高位的达官显贵考虑的事情,他们一挥手之间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东瑾选择了暂时臣服,休养生息,在每年朝贡的同时暗中谋划,意图摆脱当前这样被控制的境地,但是大月却民风剽悍,哪怕和大周常年征战,名不聊生,也要时不时的来骚扰滋事,因此两国边境一直不太平,而在边疆上生活的百姓,更是辛苦艰难。
但这样的艰难生存又有多少能传到自己拿坐在金銮殿上发号施令的哥哥耳中呢,封修远默默想,看年龄这白眉竟然才三十多岁,但看面相已经是一个五十多的老人了,明显岁月摧折过甚,南山那轻飘飘的一眼,虽然没什么内容,却像是一把锤子沉沉砸在了他的心上。
南山把文牒递回去道,“今天找你,只想问一个问题,你是如何让那些人看到自己死去的亲人的?别说是真的有招魂之术,否则先送你去大牢待几天。”
南山发现对他们这种习惯性在底层讨生活的人来说,兴许威胁恐吓的方式更加适合他们的状态,于是也借用了一点封修远的威名,只见白眉两股战战道,“不过是一点微末手段,雕虫小技,用来糊口的罢了,若是官爷不满,以后定不再使用,小的也会在明日之前离开赣州,还请二位开恩。”
南山看白眉吓成这个样子,有些不忍,自己不过是想问问他行事的手段罢了,这白眉怎么表现的像自己要杀了他一样,很是无奈的说,“我不要你以后不用,也不要你离开赣州,不过是问下你行事的方式罢了,你如何反应这么大?”
白眉低头,很是恭敬的说,“小的的手艺是小的讨饭的根基,大人要小的说出来,就是要小人的命,那还请大人痛快动手吧,小人定不挣扎。”
来回纠缠几番,南山发现这个白眉看起来胆小如何,实际上狡猾的像一只狐狸,南山跟他扯了半天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让自己显得是个不讲道理仗势欺人的人一样,但江湖有江湖的道理,南山这样上来就让别人把压箱底的机巧说出来确实不合道义,就在南山还在思索怎么撬开这个白眉的口时,封修远手中寒光一闪,一把袖里剑已经拔了出来,对着白眉冷冽道,“不说就死。”
他对南山在不分场合冒出来的奇怪思想和交流意愿很是习惯了,但这样在这个暗巷里打机锋打一个晚上不是他想要的,因此立刻出手,就见效果立竿见影,那个白眉直接跪在地上道,“小的必然将全部都告诉二位官爷不敢有丝毫隐瞒。”
封修远轻飘飘的看了南山一眼,像是对南山这点江湖阅历不屑,南山也明白这些老油条都是自有一番分辨本领,南山这样的青涩人等,在他们面前不过是一眼看穿罢了。
二人走进,就看到白眉拿出那个铃铛,打开铃铛的铃心,发现这个铃心内部竟然是中空的,塞满了粉末,而在摇晃的时候,就会从铃铛里涌出来,散播在空气中。
白眉道,“这就是能够招魂的引子了,招魂之事自然是不存在的,只不过是让他们见到了内心所想的幻觉,在一定的言语引导下,就能让他们见到想见的人,听到想听的话,他们见到的不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他们内心所想的事务的反应。”
南山拿着铃铛很是惊奇,世间还有这样的手段是她没想到的,她捻起粉末闻了闻,觉得香气有些熟悉,“这是什么的味道?”
白眉道,“这是来自大月的一种花,叫曼陀,与一种特定的石头混合,能够让人产生幻觉,而又不失去知觉,控制好分量和下药的方式,就能让人眼前出现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南山点头,白眉又补充道,“但这二者的混合比例要求非常高,假若配比不严格,容易让人昏迷失去意识,为了达到真正招魂但又清醒的效果,要达到能够平心静气,让人在幻觉中也感觉灵台清晰,不像是被下了药的感觉,需要花费很长时间的努力。”
南山疑惑道,“你刚刚说的石头,长什么样子?”
白眉拆开铃铛的另一颗铃心,露出里面一块还剩一半红色的石头道,“这是在大月山中盛产的一种石头,名为丹石,可以和曼陀的花粉起反应,开始是红色,反应过后变成灰色,就证明这块石头不能继续用了,要换,但由于这种石头常见,因此也并不难获得。”
南山从袖子里摸出那颗现在完全变成灰色的石头道,“劳烦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你说的那种丹石?”
白眉仔细一看道,“没错,就是,与小人这块铃心的材质一样,敢问大人是从哪里得来的这种石头?”
南山把丹石收起来道,“自然有我的方法,我来问你,是否有一种方式,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让一群人同时产生相同的幻觉?”
白眉沉思片刻道,“这个倒是未曾听说,不过也许有人能够在多次练习后达到这种成果,小人只能做到一次让一个人见到特定幻觉的程度,不知方家如何。”
南山追问道,“你这么说,你们大月有很多人都懂这种用花粉和丹石混合令人产生的幻觉的方式?”
白眉摇头,“这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只有特定的家族能够学习这种方式,父传子,子传孙,我们的王是其中的行家里手,在战场上也多次使用这种方法取得了胜利。”
南山打量了两眼白眉,“不敢冒犯,难道你是——”这个白眉看起来其貌不扬唯唯诺诺的样子,不会是大月的皇族吧。
白眉失笑道,“自然不是大人想的那样,我是幼年流浪时遇到一个不知道名字的老人,他告诉我的。”
这种小说话本一样的经历南山自然是不信的,但是白眉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这种细枝末节南山也不打算苛责,于是道,“没有什么可问的了,耽误你今天晚上的休息了,快些回去吧。”
白眉像身后有狗在追一样飞快收拾好了东西快速消失在暗巷中,封修远看着白眉的背影,刚刚听到的一切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也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没想到南山误打误撞,竟然找到了一个能解释两种口供的人,
“你的想法是,这个案子是大月人做的,用了这种石头和方式,让人产生幻觉,结果产生伪造的现场证词,来达到凶手隐身的结果?”
南山点头,整整衣服往回走道,“开始还说找动机是错了,现在看来,找动机还是是对的,只是我们没有把动机的范围考虑全面罢了,怎么忘了我们周边还有一个国家叫大月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大周和东瑾关系交恶,自然是大月想要看到的。”
封修远思索了片刻跟上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身边有大月人的奸细。”
南山点头,“能通过这样的手段来挑拨两个国家的关系,也不是不高明,若不是今天碰巧遇到这个游方道士,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破案。”
封修远道,“对啊,但是现在虽然找到了作案的方式,还是不知道作案的人到底是谁啊,我们周围这么多人都是和案子有关的,又如何知道是谁是大月的奸细呢。”
南山脸色凝固,似乎她想到的事情让她心情很是不好,“知道了作案的方法,作案的人自然也就要现行了,现在回想起来,我也真是反应迟钝,这么多征兆,我竟然今日才看出来。”
封修远诧异,“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南山点头,“走吧,这么晚了,再不回去赣州府该关门了。”
封修远跟上,看南山步履匆匆,也在心里搜寻了一番,没有找到符合南山说辞的人,可见二人的思维方式还是有很大的区别,但南山和封修远走回赣州府,就见到州府灯火通明,竟然完全不像是即将休息的样子。
南山推门进去,发现里面已经列起了灯烛,兵卒来回,气氛很是紧张,她随手扯住一个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那人估计是没有认出南山,很是惊慌的说,“东瑾人打过来了!因为说我们杀了他们的皇子!现在就要打进国门了!陛下的圣旨到了,责令我们立刻破案!”
南山和封修远对视一眼,立刻走到大堂,发现上面坐着一个内卫,捧着圣旨,下面的人哗啦啦跪了一地,为首的是唐仝。
南山条件反射的跪了下来,跪下去时才想,“这个人不是银钩吗,他怎么来传圣旨了?”而封修远少时就有批准在圣旨面前可以不拜不跪,因此直接走了上去道,“读完了还捧着干什么,还不给了算了。”
银钩木着一张脸把圣旨交给封修远,封修远打开上下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又合起来了,对着地下的唐仝很是温和的说,“伯父,起来吧,地下凉,跪久了对身体不好。”
唐仝站起身,恶狠狠的看了封修远一眼,视线转过大堂,就看到正跪在最后的南山,不由得发难道,“如今事态如此紧急,南大人做什么去了,敢问案子可有进展?什么时候才能破案?”
南山抬头道,“明日就可请丞相审案。”
唐仝眼睛睁大,而后拊掌道,“好好好,我倒要看你如何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