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枪有些狐疑的看她道,“闻折柳?他会见你吗,他看起来对大周的所有人都恨之入骨。”
南山轻轻敲了敲额头说,“我总是觉得他对封修远的态度很奇怪,按理说封修远那个时候也不过是刚刚二十的孩子,有什么深仇旧恨能躺他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外孙?他此次回来真的是为了翻案吗,这件事一直萦绕在我心里,无论如何都要问一下。”
雪枪点头道,“那我们现在是直接去?”
南山摇头,“去王府拿个东西。”
封修远现在自己的人身安全都没了保证,应当也不会在意南山拿点王府的东西送人,南山摸进睿王的房间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倒是把一直跟着他的雪枪吓了一跳,“这是睿王爷的房间?你要干什么?”
南山直接把墙上的那副彩色的铁画取了下来道,“把这个拿走。”
封修远目瞪口呆,“可是这是——”
南山也很无奈的点头,“我们现在去找闻折柳,他必然是不会见我们的,但有了这个东西,希望能够让他念念旧情,放我们进去聊上两句。”
雪枪点头,看着画上栩栩如生的婉约女子道,“若是王妃能够见到你,应当也是会很喜欢你的。”
南山失笑道,“封修远跟着我可是养成了众多古怪的脾气,王妃看到我不问我的罪就是好的了。”她端详着挂画的墙壁觉得有些奇怪,这幅铁画之前有些凸出的不和谐的地方,现在却完全看不出来,像是被什么人直接取走抹平了一样,这里放着什么东西?南山在铁画的缝隙里轻轻抚摸,感受着铁艺边缘的锋利触感。
马车再次行驶向驿馆,闻折柳和他手下的近卫都住在那里,他带着这么多士兵来势汹汹,无疑是有备而来,而听说望京能够自行屯兵,也是当时大周为了让西刹归降做出的让步,但这些年来应当一直在控制当地的征兵买马,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么多人?
南山突然闻到一股香气,有些熟悉,掀开马车帘子,看到是马车路过了蓉园,有些若有所思的道,“我在蓉园里的时候不曾闻到这种香气,反而是每次经过都能闻到,这是什么香,味道很是奇特。”
雪枪在外面驾车,闻言有些无奈的道,“您是知道唐嘉朩是怎么胡闹的,这些事情您还是不听的好,糟蹋耳朵,他们当年调香制药什么都用,因此在蓉园闻到的东西是在外面无论如何都闻不着的。”
南山的心头好像被什么轻轻点了一下,有些隐秘其中的事迹逐渐透亮,但又很快淹没在漫无边际的思绪中无处找寻,嘴上还是很好奇的说,“什么用?什么混乱?”
雪枪有些忐忑,结巴着说,“美人香啊处子——”
南山闹了个大红脸,不由得道,“你别说了。”雪枪闻言也松了一口气,对着南山说这些事情对他也是一种不小的负担,很快马车到了驿馆,南山下了车,门口两个明显具有异族血统的近卫冷冽看着二人道,“做什么的?”
南山把怀中抱着的画递给他道,“睿王府求见。”她不说自己的身份名号,只说自己代表睿王府,也把东西送上,算是表明了目的和诚意,接下来闻折柳见不见她,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那个近卫抱着画进去,对另一个人道,“守着他们。”南山环顾四周简单看了看,突然对雪枪道,“我怎么觉得望京人士虽然离大周和东瑾较近,但长相却更是像大月人,这是为何?”
雪枪有些尴尬的道,“西刹就是从大月中分出来的一个小国,二者本来是接壤的,但后来大月国力衰微,大周和东瑾接连蚕食,才让西刹变得被两个国家环抱。”
南山点头,还想再问点什么,雪枪有些无奈的指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另一个近卫说,“不要再别面前谈这些吧。”南山不由得笑了,又等了一会,驿站中还是没有动静,雪枪有些失望的说,“可能是见不到这位老将军了,走吧,我们回去。”
南山摇摇头,站成了雪地中的一颗文竹,“再等等,那个近卫还没出来。”
又等了一会,直到南山的骨头都痛了,才从里面走出一个人说,“闻王唤你们进去。”
南山叹了口气想,西刹变成望京还没有几年,而这些人的自称却分毫没改,不知道是陛下特赦这种对旧国的怀念,还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南山每一次见到闻折柳对方都是全副披挂似乎要昭示着什么,而这次看到对方穿着一件常服甚至还有些奇怪,一件几乎洗的发白的布衣让闻折柳身上锋利的气息内敛了许多,南山走到他身边行礼道,“见过闻先生。”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想来他连自己的亲外孙封修远都不认了,这个便宜的外孙媳妇自然也入不得这位的眼,不如用敬称,省的冒犯对方。
闻折柳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在南山全身上下打量,伸出一只手来,南山这才看到他手里捏着两只核桃转来转去,他的声音依旧沙哑苍劲道,“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才来见我,原来也没有那么沉得住气。”
南山看他站着没有让自己坐下的意思,自然也不敢言坐,只道,“听说闻先生不太适应京都的气候,不敢前来打扰。”
闻折柳站在廊前看漫漫飞下来的雪花道,“确实,望京的雪花大如斗笠,这里的气候温软,雪也下的绵绵软软不成气候,看着实在让人来气。”
明明他才是将近古稀之年的老人,却只穿着单薄的布衣,而南山浑身上下裹的像团球一样,从毛领中拖出一个消尖的下巴。
闻折柳好像有些触景生情,叹口气道,“老夫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对牛弹琴。”然后一挥衣袍在堂中坐下道,“你来找我,还带着那些东西,是有什么事?”
这大堂直直开着,也没个屏风遮挡一下,待着竟是比外面都还冷,南山轻微的哆嗦了一下,被闻折柳注意到,他略略皱眉道,“你的身子已经如此不济了?”
南山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说,闻折柳一挥手,已经有人送来的几个暖炉,果然,堂中的温度上升了一些,南山觉得闻折柳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熟稔,像是在之前就已经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一样,不由得试探性的问道,“难道先生之前认识我?”
闻折柳漫不经心的从她脸色瞥过去,“王府的大夫是我的人,一直给你诊脉,你是什么状况我自然知道。”
南山才想起这一茬,不由得有点脸红,道,“多谢先生手下的大夫了,妙手仁心,南山现在已经好了很多。”而后又道,“我和封修远的关系那您也——”
闻折柳转着核桃,两个核桃粗粝的边缘摩擦发出规律的声音,配合着外面的落雪竟然有种难得的静谧情调,让南山放弃了那些谨慎细思,甚至有种想和面前这个老人促膝长谈的感觉。
闻折柳放重了语气道,“虽然不是什么天人之姿,但配封修远那个更不济的小子也是绰绰有余,他的眼光倒是还没有我那不长眼的女儿那么差。”
南山眯了下眼睛,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这是在夸赞自己吗,也就是说,闻折柳这个外公,接受了自己这个来路不明的孙媳妇?南山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但是我受了寒,再也不能生育——”
闻折柳重重的哼了一声说,“生儿育女又有什么好处?生出来的不孝顺,跟着外面来的混蛋跑了,一走几十年,最后死在异国他乡无人收尸也不是没有,不生还好些,省的气死。”
南山这才确定了面前这个老人对自己真的没有一点恶意,不由得追问道,“那为什么先生不愿意与封修远相认?他现在在世间就只有您一个亲人了。”
闻折柳很是不屑的说,“他有什么值得我认的?”
南山思索了片刻,转了个话题道,“有些事情我依旧是不明白,还希望闻先生指教,睿王横死死因不明,而当年的王妃也是死因成谜,这两件事不一定有关,却都经历了朝堂动荡,如今朝中两派或者三派势力骄纵,互相倾轧,为什么您在此时回来要求翻案?”
闻折柳皱眉道,“老夫想为自己的女儿翻案还要看时机吗,自然是想什么就什么时候了。”
南山继续加码,“但封修远本来在朝中无依无靠,甚至到了被逼着娶相府的女儿的地步,您一来,局面却出现了无声的翻转,首先陛下不敢对睿王府出手,而当年的旧案也被翻出来,让更多人胆战心惊自身难保,封修远虽然被软禁,却比之前在两股势力挣扎中轻松许多,您看起来让封修远面临了更大的压力,却实际上是来支持他的对吗?”
闻折柳眯起眼睛看了看南山道,“你很爱想象啊。”
南山又追问道,“当年王妃之死,您是不是知道什么线索?”
“啪——”的一声巨响,闻折柳手中的核桃直接碎了,眼看着就在暴怒的边缘,南山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想,完了这下真的得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