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是一直在下,像是要把从秋天熬冬天不能下的雨一直下完一样,南山看着窗外的雨丝叹气,她是从昨天开始说离开说的最频繁的人,频繁的都不像是她懒散随意的性格。
这只有封修远才看出了她内心深处隐藏的慌乱,他走到南山身边,“啪——”的一声把大开的窗户关掉,带着一点笑意说,“看什么?看了半天了,这雨也没有那么好看吧。”
南山回头,见到是封修远放心一些,露出一点焦急的神色,再次重提那个话题道,“不如我们收拾东西现在就走吧。”
封修远在这两天里已经把这件事情说了无数遍了,此时还是非常耐心的重复道,“我们不能这个时候走,还在下大雨,这么急着赶路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的,况且,县令说案子还没有结束,还有一些程序在走,出了命案我们都是相关人等,这样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走了不是招惹是非吗。”
他说的南山自然都知道,但也许是天气的原因,总是一股郁结之气萦绕在南山胸口,她微微抬起眼睛,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封修远说,“或者我们晚上偷偷走?”封修远失笑道,“你还真挺适应自己这个逃犯身份啊。”
南山瞪他一眼,不说话回过了头。
封修远把手放在南山肩上,又把窗户伸手推开了,外面的空气比屋内微凉,略微冲散了有一些烦躁的空气,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是觉得我们再不走就走不掉了?还是——”他的语气放低了一些,“还是这个案子已经破绽大道你再也看不下去,再不走就控制不住要出手管的程度了?”
南山惊讶的瞪大眼睛,封修远伸手把她的眼睛捂住,感觉到南山浓密的睫毛刷的一下从掌心擦过,好像一把刷子轻轻挠在心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偷偷去查探下场对照痕迹,这个案子连我都能看出来不是意外,何况是你?让你憋着不管,属实是难为你了。”
南山叹口气,“也没有很难为——”封修远轻声用力捂住南山的眼睛,希望自己掌心的暖意可以顺着手心传到南山的心里,“没关系,你要是实在想管,就去管,见死不救不是你的风格,我也不会用形式之类逼迫你,若是出了事,我自然有办法收场。”
南山还是摇头,几缕发丝擦过封修远的手,声音放低下去说,“我只想现在快点离开这里,并不想管这些闲事。”
封修远也不管南山口是心非,上前把下巴放在了南山的肩膀上,一只手环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仍然捂住南山的眼睛,用上一点撒娇的语气说,“那我不管了,我好累,让我靠着休息一会。”
南山默默感受着封修远的力量从身后传来,不由得有些安心,雪枪在身后看着这一幕,封修远在人前变得越来越不避嫌,举动都充满了宣告主权的气息,给谁看的自然不必说,而仓绫靠在一旁,像是对面前的场景视若无睹一样低着头,仿佛面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突然响起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几人的安静时间,雪枪去打开门,竟然是柳宁楠,他手里拿着帽子,看起来是有些焦急和为难的样子,雪枪见状,立刻道,“班主。有什么话您快进来说。”
柳宁楠坐在桌边,南山此时已经和封修远分开,给他倒上一杯水道,“条件简陋,我们这儿也没有茶水,只能劳烦您凑合一下了,请问您这次是——”她留足了话口让柳宁楠接上来,他也足够识相,毕竟是管理这么大一个戏班子的人,立刻接话道,“这次前来,是有一些事情想拜托您几位,但又过于冒昧了,因此很是踌躇,最后还是厚脸皮的前来央求,假如您几位听了觉得为难,请一定实话实说,我都理解。”
南山和封修远对视一眼,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值得这位班主如此低声下气,雪枪道,“您还是先说说是什么事吧。”
柳宁楠擦了擦额头的汗说,“这次上京都演戏,我们是接了睿王的帖子,说要在睿王的宴席上给众多宾客表演节目,本来霜华见惯了大场面又天资卓越,在这样的 场合自然是得心应手,但是现在霜华出了意外,这主角的人选自然是要另选了,然而这横挑竖选都是我们班里的人在挑,是怎么都会带着感情倾向在里面的,这不,想这还有您几位住在客栈里,因此想让剩下几个能唱主角的都给您几位演上一出,听听您的意见。”
南山张口结舌,“但是我们于此一道也并不专业,也许并不能做出有价值的判断——”
柳宁楠道,“不不不,您虽然不能说出一些我们梨园专门的评价,但您是观众,这已经够了,我们要的是最让观众满意的演员,现在班子里的人就是太专业了,因此在主角的人选中争执不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求您,要知道这场戏演不好,我们整个戏班子的身家性命都没了,您可看——”
柳宁楠说着说着又开始抹汗水,可见这件事也让他觉得无比冒昧和紧张,南山思量了片刻,还是打算拒绝,没想到说话的竟然是封修远,“好的,我们同意,您什么时候选人,通知到就行了。我们一定会去的。”
“真的?”柳宁楠一惊之下,高兴的立刻站了起来,想去握封修远的手,又觉得封修远实在是太冷漠不敢上前,因此抓住在隔壁的雪枪的手一阵摇晃,“真是太感谢您了,您就是我们柳荫班的救命恩人啊。”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柳宁楠,雪枪把门轻轻关上,回头的时候剑已经从腰间拔了出来,南山吓了一跳刚想说话,被封修远一下拨到后面去,淡淡道,“你要干什么?”
雪枪挽了个剑花,眯起眼睛笑道,“把你的舌头割了省的你再替我们惹事。”
封修远似乎对雪枪的愤怒完全不以为意,“那个霜华就那么死了,你不觉得奇怪?”
雪枪脸色真的有些难看,“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还真的想掺和进他们一个戏班子的爱恨情仇不成,回到京都有你折腾的,别忘了你还有个——”封修远重重咳了一声,南山正听得起劲呢被突然打断有些不满意,“他还有个什么?”
封修远的眼神中含着杀气,雪枪直接转移了话题,“想知道自己问他啊,”然后又开始痛骂封修远,“你还真是在怀安待久了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对不对,路边的小猫没有家了你是不是也要管啊?”
封修远根本不把雪枪的怒火当成一回事,“我们现在不能离开,这样的请求是人之常情,而且大名鼎鼎的柳荫班演戏,拒绝,是不是太奇怪了?我看你们一个个都面色凝重马上就要露馅的样子才答应下来的,不要不知道好歹。”
南山回想起刚才自己思考的时间确实有些长了,按理说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假若拒绝实在是诡异,因此封修远做出这个回答算是替几个人解了围,雪枪自然也知道封修远说的有理,怒气冲冲的把剑扔到一边发出叮当一声,“被困在这个鬼地方真的是烦死人了。”
当天几人发生的小小争执不表,柳荫班显然对选出新的女主很有热情,当天晚上就叫几人去大厅听戏,由于这个客栈除了柳荫班的人就是南山几人,将整个大堂都征用了,掌柜的的也没有说什么。
南山不是很懂戏,等到男主角出来之后,一串唱念做打,并未听出什么名堂,只是觉得好,然而封修远的神色却越来越迷惑起来,南山轻轻靠过去问,“怎么了?”
封修远也把头凑过去轻声说,“《唐明皇》,难道他们准备在睿王的寿宴演这出?也太不吉利了。”
南山自然是知道唐明皇讲的是什么故事,不由得额了一声,“也许他们现在只是选主角呢,到时候并不会就唱这个。”
雪枪一直站在二人身后,此时也插了一句嘴道,“当年还有人在皇帝的寿宴上唱霸王别姬呢。”
南山惊讶无比,“这么大的胆子?那这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雪枪挑眉道,“自然是一个戏班子都被陛下砍了。”
封修远闻言,神色更加凝重,他当然知道雪枪这是在提醒他,显然也看出了这个戏班子的不对劲,当年那个唱《霸王别姬》的是齐王安排的人,当日太后大怒拂袖而去,好好的寿宴闹的非常不愉快,这场戏要是真的在睿王寿宴上唱,砸的不是一个人的脑袋。
这时,演杨贵妃的人带着满头珠翠出场了,南山仔细看了看,发现在浓重的戏装下实在是看不出这个人是谁,而等到她唱开,只听穿云裂石,声入云霄,就连南山这种完全不懂的都不由得沉浸在当时氛围中。
就在几人正在认真听戏的时候,突然,大厅说临时搭起的表示舞台的幕布直接松掉从上面塌了下去,还没来得及反应,女演员直接被厚重的幕布压在了地上,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