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南山被封修远拉在树荫下,谢瑞再一次想要下悬崖检查朱瑾瑜的尸体,被封修远一掌敲在背后打晕了,南山盯着这个小山上上下下,眼睛都要陷在山崖边缘。
下山是肯定要下山的,但是,南山看了一下这个岛的构造,这座小山呈半月形,山下就是江水,让从侧面绕到山下变得不可能,而从山上下去又极为危险,但是——南山想了想,视线不由自主的绕到封修远身上。
封修远神情也很是凝重,接收到她的目光勉强一笑,“怎么,想让我下去?”
南山点头,封修远叹气说,“下去简单,但是你要想想怎么能在让这些人不怀疑的情况下下去。”
南山抬头,这才发现自己思考的入迷,楼尔倾站在一边的树荫下照顾晕倒的谢瑞,而楚君浩也蹲着给他打扇子,小小的人显得很是吃力,除此之外的其他人都用极为狐疑的眼光看着南山,像是她做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
南山叹口气,朝剩下的人走了一步说,“谢兄情绪过于激动,他如果强行下山必然出现安全问题,我们如今被隔绝在孤岛上,任何一个人受伤都是大事,现在幕后之人的目的不明,目前还是要冷静。”
贺鹏狐疑的视线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南山,声音很是怀疑,“你凭什么对别人动手?朱瑾瑜可能是失足摔下去的,你为什么拦着谢瑞不让他下去?什么幕后之人,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南山觉得很是无奈,怪自己从发生命案开始就一直维持着职业状态,难怪这些人怀疑,南山语气很是柔和的说,“假如朱瑾瑜是失足摔下去的,为什么能离开如意岛的船和传递消息的鸽子都失去了作用?”贺鹏一言不发,像是没有办法回答。
南山想刚刚提到鸽子全部被毒死了之后就知道情况变得极为复杂,因此在去看船时选择和贺鹏一起去,虽然大家表现的都不明显,但是这岛上确实是有两个派别,如今贺鹏亲眼见到船被毁了都怀疑到自己身上,假若未能让贺鹏看到船提前被毁,恐怕两派人就要分道扬镳。
南山继续说道,“因此朱瑾瑜的失足绝对不是意外,但是谢瑞吵着要下去,现在案发现场情况未明,不说安全问题,就说他破坏了现场,对找出真凶不利。”
贺鹏似乎思考了一下南山的话,盯着南山的目光变得极为深沉,“你是什么人?”
南山环顾了一下四周,稳了稳心神说,“虽说如意岛又不公开真实身份的规矩,但是如今发生了命案,事急从权,我是沧江上游怀安县县令南山,各位,命案需要官府来调查,如今与外界联系的通道中断,不知可否让我来对案发现场和人员流向进行简单的调查和审问?”
贺鹏还没说话,关起苍雄浑的声音却从背后响了起来,他一直对诸事冷眼旁观,此事发声,才有很多人意识到现场竟然还有这样一位气势非凡的老者存在,他淡淡扫了一眼南山,眉眼里都是不屑,“黄口小儿也敢班门弄斧,卖弄雕虫小技,老夫岂是你这样芝麻大小的官员能够进行审讯的?”
南山细细端详剩下人的表情,发现他们脸上都略有不屑之色,县令之官确实微不足道,但——南山沉下声音向前一步,语气变得沉重起来,“不管众位是什么身份,有多大的能力,如今朱瑾瑜的尸体还躺在悬崖下未得处理,在座各位若有身份比我更适合办理这件案子的,自然可以毛遂自荐,我也听从他的吩咐。”
南山视线锋利扫过众人,却发现这些人都不动声色的有些退缩,不由得在心里冷哼一声。
现在可以断定这位岛主这次请的客人并不是随意为之,而这些人的身份成谜,又各怀心思,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自荐,但南山眼中命案最大,又上前一步,语气更加冷冽的说,“假若各位没有人能比我更专业的处理这个案子,不如暂时听我调度如何?等到离开如意岛,自然会因为冒昧而向各位道歉。”
封修远靠在身后的树上,懒洋洋的看着面前这副争执景象,南山这一举动有些傻气,一群身份不明的人,一个离不开的小岛,最忌讳的就是首先暴露出自己的身份,但她为了断案总是有些直性,思绪未完,就看到楼尔倾从树下站起来,走到南山身后一步说,“在下倒是愿意听从南大人的差遣,也希望此事能够真相大白。”
南山回头看他,就看到谢瑞已经醒了,一张脸阴沉沉的,满是山雨欲来的气息,他甩开了楚君浩想要搀扶他的手,站起身,步伐还有些踉跄,语气却是沉稳,“我同意,我要知道瑾瑜是怎么死的,望南大人明察秋毫。”
他的视线如寒冰一样,扫过在场所有人,被他注视的人都感觉到身后一阵寒气,南山看他如此,知道他已经明白过来,也不由得叹息。
岛上人数有限,而岛外人也不能随意上岛,因此能够犯下命案将朱瑾瑜推下山的,只能是在场众人中的一个,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杀害朱瑾瑜的凶手,他眼中仇恨丝毫不掩饰,令人不寒而栗。
南山觉得此事有些棘手,于是转过身对在场众人说道,“那不如谢兄和宁管家留下来,我们一起处理山下的尸体,记录案发现场,其他人想要帮忙的也可以留下来,觉得天气炎热不好待的可以先行去如意阁休息等待。”
南山心想断案还要伺候好这些贵客,自己真的是越活越回去,却看到楚君浩直接站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身体语言已经表明了自己要下去。
楼尔倾对着南山一拱手说,“断案之事在下帮不上忙,就不在这个地方添乱了,回如意阁等待大人,希望大人早日发现真相。”
楼尔倾为人温文尔雅却是滴水不漏,南山心想,这就开始叫大人了,来到岛上二人相谈甚欢的关系一下子有了距离,此时也不便多说,静静点头表示同意。
贺鹏几人自然也不会留下来,都一起朝山下走,南山等到他们都走出视线范围,回头对封修远说,“我们几个人都要下去,但是能毫发无损的下去的人只有你一个,所以你带着绳子下去,一路打结,给我们留下爬下去的路。”
封修远点头,南山又问宁鹤归,“不知岛上可有多余的绳子?”
宁鹤归的汗水已经是流了满头,他擦着脸上的汗水说,“自然是有的,大人稍等,我这就为大人取来。”
南山看着宁鹤归匆匆离开,楚君浩一张脸雪白雪白,拉着南山的衣袖说,“是有人要杀我们吗?”
楚君浩一句话触动南山的心病,她叹口气,拉着楚君浩往树下走,“你待在这儿,待会也别下去,跟我们一起回去。”
楚君浩一张脸上都是惶恐,“我害怕。”
南山想他一个半大孩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安抚的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她正温声和楚君浩说话,视线角落却看到谢瑞直接走到封修远身边,二人都语气冷硬,不知道在说什么。
谢瑞盯着封修远,语气却不是十分愤怒,“刚刚是你把我敲晕的?”
封修远冷哼一声,“你情绪太激动,怕你伤到自己。”
谢瑞上下打量他几眼,语气突然低下去说,“你到底是谁?封是皇姓,但所有皇家子弟都有宗人府统计在册,自然不可能有人流落民间,皇子都有京都住宅,你怎么会跟在一个九品县令的手下?”
封修远皱眉,眼神一瞬间冷冽起来,浑身上下都释放出杀气,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落到实处,他盯着谢瑞的目光已经变得狠厉起来。
但这气势只是眨眼之间,很快他又懒洋洋的靠了回去,看着谢瑞说,“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但是人生在世,最怕自以为是,还是少想些他人身份,多想想自己的处境。”
这句话戳中了谢瑞的内心,他脸色十分难看的说,“若是因为你瑾瑜才——”
封修远嗤笑一声,“要是为我,还会有这种拖泥带水的手段吗,你果然自以为是,对天家威力没有丝毫了解。”他转过视线,没有再和这个人交谈的必要了,“不如想想是不是暗中得罪了什么人。”
他看到南山过来,上前几步迎了上去,南山往他身后看了看,谢瑞的脸色比刚刚更加难看了。
南山很是奇怪的问封修远,“你跟他说什么了?怎么把人气成这样?”
封修远拦住她的视线,不动声色的把她往外面推,“他说我把他脑子敲疼了。”
南山看了看封修远的侧脸,没有丝毫波动,于是也就信了,走到悬崖边盯着崎岖陡峭的山崖说,“我看了一下,这边几个点较为适合落脚,我知道你轻功不错,但还是没必要一步到位,在山上缓冲一下比较好。”
封修远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几缕发丝从发髻中脱离出来,在脸侧静静晃动,她没有穿官服,只有一身布衣,却还是散发着凌然气势,令人感觉到心安。
南山还在说什么,回头看到封修远发呆,有些无奈的说,“怎么又发呆,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封修远回神说,“我在想,这些你是什么时候想出来的?”
南山有些奇怪,“什么?”
封修远追问道,“这些计划,策略,安排,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你是怎么知道——”封修远停了停,语气有些低沉,“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南山不以为意的继续向山下看,已经开始观察山底的地形地势,“看到凶案发生就开始想咯,下一步要做什么,这也并不容易,只能说一切以所有人的安全为重吧。”
封修远若有所思,此时宁鹤归带了绳子从山下上来,还带着一个巨大的工具箱,生怕南山还要些什么东西,南山翻看了一下工具箱,拿着两捆绳子,用木楔钉在悬崖边,对封修远示意了一下说,“你腰上要绑一个吗。”封修远小小翻了个白眼,不和南山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一般见识。
封修远拿了绳子跃下山崖,一路上不停打结,一步一步做下一个简易的绳梯,又踩在上面试了一下是否稳固,这样一来,到山脚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他对着山上露出头等待的南山挥了挥手,示意好了,可以下来。
南山对宁鹤归说,“管家就留在上面吧,陪着谢瑞和楚君浩,也能给我们递下东西。”宁鹤归没有异议,南山又和谢瑞对视一眼,“谁先下去?”
谢瑞挽着袖子就向下爬,虽然不是十分熟练,但一步一步也走的十分稳健,看起来也是经常锻炼的架势,而南山体弱,爬下山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封修远在下面等,看着南山在山上颤颤巍巍,几次想上去把人背下来算了,但最终还是看着南山一步步走下来,站立于地面后,封修远伸手去扶,被南山轻轻推开,视线一转,就看到谢瑞正跪在朱瑾瑜面前,神情已经是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