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和封修远都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边,朱瑾瑜的尸体是清晨时发现的,如今已经是正午,夏日天气炎热,虽然岛上干净没有蚊虫,此处又靠近水边,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些味道,谢瑞伸手,似碰未碰,朱瑾瑜紧闭双眼的脸庞退去了平日里的瑟缩恐惧之气,若忽视唇边的血迹,就显得十分安详。
但他身下那一滩巨大的血迹却说明,他死的经历并非安详,这里没有仵作,南山只能根据自己在怀安耳濡目染的经验进行验尸,她害怕刺激到谢瑞,也没有翻动,就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做了一些简单的判断,按了按朱瑾瑜的肚子,她轻声说,“应当是从高处坠落心肺破裂而死,具体的死亡时间不明。”
南山看着他怀中抱着一幅画,轻轻抽出来,展开却发现是那副《坠山崖》,朱瑾瑜得到这幅画时兴高采烈地神情还在眼前,此时已经是天人永别,南山叹口气,对谢瑞说道,“节哀顺变。”
“今早卯时到辰时。”谢瑞毫无波澜的声音在南山耳边响起,南山一瞬间没有分辨出他说的是什么,谢瑞看一眼南山,面如死灰,“他死的时候是卯时到辰时。”
南山抿了抿嘴唇,心底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问出声,“你们——”
谢瑞呵呵笑说,“我们睡在一起,没错,我们就是那种关系。”
南山眨巴眨巴眼睛,觉得朱瑾瑜死后谢瑞形如癫狂的反应也有了合理的解释,她张了张嘴,觉得很是艰难,“分桃断袖,古来有之,谢兄不必介怀,故人已去,还请节哀。”
南山低下头沉思,既然谢瑞和朱瑾瑜是爱人,那么他说的时间必然是准确的,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南山心底让自己不要再想,辰时之前晨光未晞,他为什么要出去?又问道,“谢兄可知他为何离开?”
谢瑞长叹一口气,其中的悲凉让人战栗,“不知道,我起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我以为他去了如意阁,到如意阁去找,没有人,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谢瑞伸手擦去朱瑾瑜嘴角的血迹,神情很是温和,“我们在人前一直不敢公开关系,躲躲藏藏,如今他死在这如意岛上,也不知凶手是谁,若是能找到害死他的人,哪怕我现在死了,也无所畏惧了。”
南山看向封修远,激动的家属她有遇到过,但是这样关系的还是第一回,封修远冷哼一声,直接说道,“看来你是想让他的尸体就在这个地方腐烂发臭了。”
封修远说话过于得罪人,南山心想还不如不让他说,果然谢瑞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凶狠起来,看着他满是恨意。
南山立刻出声阻拦道,“谢兄,他的话虽然冒犯,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天气炎热,尸体在这个地方自然是保存不好,但如意阁内必然有冰室,能够保存尸体,我们还是把他带上去吧。”
南山看了下封修远,她的意思是让封修远把朱瑾瑜的尸体带上去,因为朱瑾瑜五脏六腑都碎了,要是谢瑞接触到,必然难过,委屈一下封修远也未尝不可。
然而谢瑞却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对着朱瑾瑜十分温柔的说,“走,我们回去了。”
封修远走到南山身边,问道,“不如我带你上去吧。”
南山诧异,“嗯?”
封修远叹气,“你上去的速度太慢了,上去不比下来,一下踩空就极为危险,我带你上去,也能让谢瑞快些带朱瑾瑜上去。”
南山点点头,“好啊。”话音未落,就感觉到封修远揽住自己的腰,轻飘飘拔地而起,很快落在山顶,除了耳旁风声,什么都没感觉到。
南山回头,楚君浩已经迎了上来,小脸煞白,“怎么样?”
南山摇摇头,“没什么线索,还是回去再说。”她看向宁鹤归说,“如意岛上的冰室借来储存尸体一用如何?”她的话直截了当,根本不给宁鹤归拒绝的空间,宁鹤归等到点头完后才觉得诧异,南山怎么知道岛上有冰室?
午时已过,谢瑞终于带着朱瑾瑜一步一步走了上来,然而此番折腾,朱瑾瑜的脸已经变得灰青,尸斑逐渐爬上面颊,楚君浩见状,啊了一声,被谢瑞凶狠的眼神扫过,又捂住了嘴。
南山和封修远一起帮着谢瑞把人送进冰室,累出一身大汗,冰室在岛的另一侧,视线过处能看到如意阁圆圆的建筑,南山回头看一眼宁鹤归,神情严肃,“走吧,我们回去问话。”
回到如意阁,却发现众人都集中在第一个包厢,交谈不绝,声音传出大门,传到南山耳中,也是,目前出了这种事情,谁都不想待在自己的包厢,敲门,里面繁复的交谈瞬间止息,又隔了片刻,许人杰打开门,把南山几人让了进去。
进去才看到,这两个包厢和南山的很是不同,南山的包厢小巧精致,这个包厢却是走大气风格,面积极大,所有人坐在里面都不显得拥挤,她随便走进去靠在栏杆上往下看,依旧花树盈盈,此时却染上了血色。
等到众人都再次坐定,南山才淡淡开口,语气很是平稳,“朱瑾瑜是落下山崖摔碎五脏六腑而死,时间是今天早晨,不是失足。”
贺鹏眯起眼睛,仍旧是第一个对南山表示质疑,“你怎么确定不是失足?”
南山叹口气,再一次被自己断案的反而像被审问一样的状况无奈了,按了按额头说,“因为他的尸体面朝天空,周围没有脚印痕迹,而下山之路无比艰难,自然是死亡时的自然形态,也就是说他是背朝山崖掉下去的,一般失足都是在爬山过程中或者面朝山崖踩空失足,背朝山崖只能证明他在跟人说话,他是被那个人推下去的。”
南山不轻不重的语气落在众人耳中却像惊雷一般,她几乎是指出了朱瑾瑜就是被在场众人杀死的,瞬间怀疑的气氛就笼罩在所有人中,众人互相对视又避开,都是心头疑虑。
关起苍雄浑的声音却打破了现场诡异的氛围,他一直对南山十分看不上,此时的话语也带有了十分居高临下的语气,“南大人的意思是,我们都有可能是杀死他的凶手,但敢问南大人,是我们中的谁把人杀了?证据又在哪里?”
南山抬头,很是奇怪的说,“我什么时候说了是我们几个把人杀了?”
关起苍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山摇摇头说,“这个岛对我们来说是孤岛,对别人来说不是,而我们有嫌疑,另一个人也有嫌疑,甚至嫌疑更大。”
关起苍还是不解,许人杰此时也着急了,问出声道,“南老兄就不要卖关子了,这个人到底是谁?”
南山抬头,语气铿锵有力,“如意岛主。”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虽然神态各异,但都表露出一个信息,不相信。
如意岛主邀请人上岛参观已经有很长时间,这是第一次出现命案,而如意岛主手眼通天,富可敌国,为什么要针对一个小小的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朱瑾瑜?比起如意岛主把人杀了,众人还是更相信在场的人中有人和朱瑾瑜有私怨。
南山知道众人不信,稳下声音分析道,“朱瑾瑜的死亡时间在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我们都在睡觉,没有人有不在场证明,因此所有人都有作案嫌疑,但是如意岛主有船来去,进出如意岛有如无人之地,自然也有嫌疑,而且,若不是如意岛主,谁又能这么准确的毁掉信鸽和船?上岛三天,我连信鸽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看到所有人都摇头表示不知,南山点头继续说,“当然,这只是一个可能,我们中有凶手也是一个可能,因此,需要排除掉那些不可能。”
她抬头看向宁鹤归,眼光锐利,“请问管家,这如意岛主到底是什么人?”
宁鹤归从发现命案开始就惶惶不可终日,好像一直在等待有人问话一样,此时终于能够发泄出来,“在下也不知道这如意岛主是什么人!”
南山被他的言论惊住,就见到宁鹤归继续急急的说,“我是去年被雇来做如意岛的管家,一直以来和岛主都是信件交流,我从未见过岛主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他是何方人士,只是在他的要求下迎接各位贵客,一直以来从来未出过事,谁知道这次就——”
南山见宁鹤归不像说谎,但还是很诧异,“难道这个岛上上上下下真的就只有你一个人?岛主从未来过?”
宁鹤归点头,“岛主从来没有上过岛,但岛上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每一次客人离开,会有一批仆人上岛收拾整理,并把下次客人需要的食物器物备好。”
南山沉思,这就奇怪了,这岛上机关千变万化,真的就算远隔千里也能运筹帷幄吗。
楼尔倾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如意岛主应当不会对一个客人出手,朱兄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之处,也许是有人看上了他那副画——”
南山点头,这倒也是,如意岛主送出来的那副画价值千金,难免有人见钱眼开,做下杀人劫财之事,但是朱瑾瑜宁死不从,抱着画摔了下去,于是凶手也立刻离开?南山想了想,觉得虽然能说通,但是又似乎有些牵强。
宁鹤归此时却抹着汗站了起来,“要是为了那副画,真的不值得啊!不值得——”
南山闻言抬头,看着宁鹤归十分痛心的神色,抓住关键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鹤归出去片刻,又捧着一堆画卷回来,神色很是凄然,“这是岛主为各位准备的礼物,本来就是打算在这十五天内依次送出去的,人人有份,若是为这样的画杀人,就真的太不值得了。”
南山上前,接过卷轴,一副一副展开,就看到《地狱变》一系列画卷中其他的画作出现在众人面前,《火海殇》、《大水劫》、《野兽域》……总共七幅,算上给朱瑾瑜的一幅,共八幅画,果然是给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一幅。
但现在南山看着这些栩栩如生的描绘人间地狱的画作,不由得沉思起来,虽然岛主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但在管家说明之前也无人知晓,有人见财起意也不是不可能,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