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修远带着南山出了欧阳府，自有人立刻安排了马车，南山上车，看到车内的软垫和手炉，笑着说，“这欧阳府的管家还真是细心，这样的细节都能安排到。”
封修远淡淡瞥她一眼，“你因为他家的事情差点搞的命也没有了，还在这儿说他们的好话？”
南山笑着往马车边上靠了靠，现在还是使不上太多力气，但思绪却在一刻不停的转动，想着这么空想也是无益，不如和封修远交流一下，她抬起眼来，问道，“不谈其他现状，你得知这个案子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
封修远掀开窗帘看了看外面，视线像是看到了更加深远的地方，“欧阳家这样的家境，在继任家主时出现这样的事情，正常的反应都是有人想要继承家产所以借刀杀人吧。”
南山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断案不能按照常理判断，也许很多时候看起来名正言顺的说法其实是不通的，一切都要根据线索，但目前存在的线索总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我忽视了一些什么的样子。”
封修远回头看他，窗外阳光照射进来，他半张脸隐没在阳光之下，显得十分柔和，“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宽慰竟然让南山的神经放松了一些，她又把头靠回马车窗边，感觉到马车的震动，没有束住的发丝随着车身的震动一晃一晃，“有这样的怪物行走在怀安县，怎么可能没有压力。”
封修远也沉默了，就在这时，车夫说道，“二位大人，地方到了。”封修远开了车门，扶南山下去，南山下车，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郊区的这座山名为祁山，其实和野山也差不多，山上没有常住居民，只有人时不时上山打猎，但听说其上杂草丛生，极易迷路，南山回头看封修远，“你还记得你是在哪儿找到我的吗？”
封修远点头，二人一起向山上走去。
路上因为下了雨，很是泥泞，南山走着，问道，“你的额头是在哪儿伤的？”
封修远一震，像是没想到南山会问这个问题，而后又笑了，尾音微微挑起，是有些高兴的样子，“我还以为大人没有注意到到下官这点微末小伤呢。”
南山往前看了看，一条不是很成型的路出现在眼前，而周围的草木树枝都显露着一天前有大量人行走奔跑的痕迹，南山笑了笑，“我也有些奇怪，为什么你好不容易受了点伤，竟然没大喊大叫着要补贴。”
封修远闻言也是笑，“看你一副受惊过度要吓死过去的样子，不敢说，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一点补贴的可能都没了。”
南山拍板道，“这次案子了结了给你发补贴，涨俸禄。”
封修远笑出声来，却是有些真情实感的高兴，“大人说话可算数？”
南山自然保证道，“一言九鼎。”她身体虚弱此时已经微微有些喘气，但正是和封修远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让她坚持着向下走，封修远也意识到南山的情况，不动声色的配合，就在二人都走的有些累了的时候，面前豁然开朗，一块巨大的平地出现在二人面前，南山回头看向封修远，封修远也点头道，“是这儿。”
南山站着歇了一会，打起精神说，“你当时是从这儿上来，在哪里看到我的？”封修远也仔细环顾了一下四周，指着远处的一颗大树说，“当时你就躺在那棵树下面。”
南山盯着那棵树想了一会，走上前抚摸着树干，昨天晚上的雨留下了痕迹，如今树皮湿润，她说，“我朝着哪个方向？”封修远指了一下，南山竟是直接躺了下去。封修远吓了一跳就要上前来扶，南山躺在地上，按照回忆的方向看了一看，又站起身，打了个踉跄。
地上还满是泥水，南山这么躺一下已经沾的浑身都湿了，封修远正要说话，被南山一挥手制止了，她往一个方向走去，在那个地方反反复复的查探，又蹲下身仔细看草叶和树丛中遗留的痕迹，最后向封修远招招手说，“来这边看看。”
封修远跟上前，看到了满地杂乱无章的痕迹，但由于前夜暴雨，所有第一时间的痕迹应当都被冲掉了，南山此时却有些放松的样子，虽然看起来身体比较虚弱，但精神却好了起来。
封修远知道南山必然是发现了什么，他问道，“这里看起来有拖拽的痕迹，应当是你说的河鬼抓住欧阳磊所为。”
南山点点头，“看起来是这样。”
封修远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什么发现，于是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南山想了想说，“按照我们曾经见过的凶案现场和欧阳磊对于河鬼的描述，这种动物杀人时是把人撕碎，而没有听说过有食用的可能，我在县内的图书馆里也仔细查了一下资料，发现河鬼并不仅仅在我们国家有，邻国也有关于这种动物的传说。”
她盯着这附近的绿草丛生说，“可是这儿看起来也太干净了，除了我看到的那个欧阳磊的头颅，好像没有一点肢体残片余留，欧阳磊剩下的身体部位去了什么地方？”
封修远想着那个前几天还在和二人夜谈的少年，此刻就变成了连尸体都无处找寻的孤魂野鬼，而南山谈及此事的态度，就像死亡的是个她不认识的人，神情不由得冷淡下来，“也许在山中被暴雨冲刷干净，又被掩埋在泥土里，或者被野兽啃着吃了也未可知。”
南山沉浸在案情中，没有发现封修远心情的变化，点点头说，“这倒是也是一种可能，但还是过于巧合，为什么蒋钊在房间里就被杀了，而欧阳磊被拖到了这个地方呢，假如一个长成河鬼那样狰狞恐怖的动物一路拖着人出城，我想应该不会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吧。”
封修远也不由自主的沉浸在了案情中，开始设身处地的分析可能，他想了想说，“也许河鬼就住在这个地方，欧阳磊也出现这这个地方，正好遇到就把他杀了。”
南山点点头，“这个可能性倒是很大，但是我们这样猜测是没有办法找到证据的，走吧，回去叫人。”
封修远看着南山浑身浸湿的就要往下走，不知道怎么的，内心微微一动，立刻跟上去说，“叫人干什么？”
南山一笑，脸上曾经的阴霾一扫而光，“搜山，抓河鬼。”
南山直接和封修远回到县衙，就要召集人马，但封修远直接把人推进房间里，还把门锁上，脸色有些无可奈何。
南山瞪大眼睛，“你这是干什么？”
封修远目光沉沉，“你是不是被雨淋傻了连衣服湿了都感觉不出来，这样见衙役，别人以为你刚从难民营里逃出来。”
南山这才发现背后透心凉，好像真的身上湿了太久，瞬间打了个喷嚏。
但她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笑出声来，封修远看她一眼，直接转身出去了，像是不屑于和这个状态的南山沟通。
南山换好衣服出门，才发现封修远已经帮她将府中所有的衙役召集完毕，正站在堂下等她吩咐，南山笑着说，“让你们去郊区的祁山上探查一下，不需要太过仔细，查一查有没有动物粪便，动物骨殖，和新鲜的肉类，有这样略微一点的痕迹都记录回来。”
衙役领命，封修远在旁皱起眉，祁山是可能会出现河鬼这样凶恶的动物的地方，南山竟然丝毫不给这些手下提醒，他正要说话，南山却止下他的话头，笑着说，“你跟我去仵作梁叔那儿看看。”
封修远满腹不解，却还是跟着南山去了。
尸体都放在义庄，而梁叔尽职尽责，更是一天里很长时间都在义庄待着，此时看到南山带着封修远来了，自是上来见礼，南山立刻把他的礼止了，“梁叔，都说了不要这么客气，您比完年长，我一直仰仗您，您这样真是折煞我了。”
梁叔呵呵一笑，整个人显得很是气度温和，和他所行的职业有很大差距，上下打量一番南山说，“听说大人前天失踪了，还受了些惊吓，现在看来好像还康健啊。”
南山笑着回到，“我身体好，没事的，这次来找您，是想问问蒋钊的尸体。”
梁叔指了指那边一个漆黑的棺材，“在里面呢。”
南山没有上前，又问道，“上次在现场您说什么都撕碎了看不出来，要先收拾回来再说，现在您有什么看法吗。”
梁叔沉吟了片刻说，“尸体肢体的断口有些平整，有些粗糙，并不统一，也无法判定死者是何时死去，再加上地面还有很多水，经过水泡后的尸体更加无法判断了，总而言之，从目前的尸体上得到的线索不多。”
南山抓了抓脑袋，有些为难的对梁叔笑了一下，“我这儿有个不情之请，想问问您能不能做到。”
梁叔皱眉，看着南山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又有什么不好的点子，怕是又要想方设法的折腾自己，“说吧。”
南山抿了抿唇，很是尴尬的说，“可不可以请梁叔，把蒋钊的尸体拼一下？”
“咳咳咳！！！”好像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封修远拼命咳嗽起来，南山回头恶狠狠瞪他一眼，但也没什么力道，梁叔沉默的看着南山，仿佛南山长出了两个头，变成了一个妖怪。
南山也觉得这个要求强人所难，毕竟蒋钊的尸体是已经变得无法可观，但为了验证她内心的想法，也为了案子的证据确凿，她必须这么做。
南山看着梁叔沉默如山的脸色，很是忐忑的说，“我给您加工资吧。”梁叔眼睛一眯，南山立刻说，“我给您打下手，我找几个经验丰富的衙役跟您一起打下手，保证不让您一个人完成这个事情。”
梁叔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没什么好气的说，“不用了，还是下官自己来吧，大人只要下次别再生出些花样百出的事端就可以了。”
南山被训的直低头，灰溜溜的和封修远一起走了出去。
南山年轻，又十分尊敬长辈，平日里也根本没有为官的架子，因此和县衙中的几位年老的差官的关系倒是很有意思，断案时是南山说一不二，但平日里这些差官却可以对着南山耳提面命一番。
封修远知道南山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但还是忍不住上前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南山狡黠的笑了一下，“保密。”
就在此时，祁山上的衙役挖开一个看起来表面尘土很新的地洞，众人对着里面的东西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