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皎洁,月光倾泻而下,在人的脚下投出淡淡的影子,几个人在黑夜中静静的走,没有人说话,像是刚刚尴尬的一幕还在眼前一般。
南山今天晚上喝了几杯酒,虽然不至于醉了但也脑子有些混沌,因此欧阳磊说话的时候,她是反应了一会才听到欧阳磊的声音。
“大哥今天失礼了。”欧阳磊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并没有影响到他一样。
南山回到,“无妨,人在喝多之后难免失态。”欧阳磊走在前方,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静静一笑说,“也许很多人都和大哥一个想法,认为我并不配继承家业。”
这话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南山静静跟在欧阳磊身后,回头看了一眼一直一言不发的封修远,二人对视,都有些尴尬之处。
欧阳磊自然没有看到二人的小动作,继续说,“毕竟我娘是大夫人的丫鬟,我更是丫鬟的儿子,是庶子,自然是不配的了,母亲是在被父亲侵犯之后珠胎暗结生下的我,在被扶正以后就有无数流言蜚语,而父亲决定将家业传给我,府内上下都是不满的吧。”
南山想了想说,“他人之言不可挂心,更何况家主一事全由欧阳老爷做主,他认为能者居之,既然选择了少爷,就是认为少爷担当的起,自是不必在乎一些流言蜚语,影响个人心情。”
欧阳磊像是没想到南山会说出这样一番安慰的话,也是有些惊讶,此时已经送二人到大客房门口,按理说应当就此分别,但欧阳磊却一脸决心,站在二人的客房门前对南山说,“大人果然眼光长远,在下有一事困扰许久,不知能否和二位大人详细阐述。”
南山自然不可能拒绝,于是三人一起进去,夜深人静,房间中点起几盏灯烛,将桌子周围照的有如白昼。
互相见礼坐下后,欧阳磊从袖中摸出一块手帕,打开,里面包裹着一小撮黑色的毛发,在灯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斗胆请大人判断一下,这是何物的毛发?”
南山饮了酒,目前有些渴了,倒了一杯水慢慢漱口,此时将手帕接过来细细查看,又用手指捻了捻,十分光滑的触感,不像是南山接触过的动物毛发,“不是头发,也不是猫狗等常见动物的毛皮,肤感不艰涩生硬,与书中描述的虎皮熊皮也有明显的不同,但林间野兽毕竟未曾见过,不敢确定。”
欧阳磊一言不发,南山见他神色认真,又将手帕推给封修远,“你来看看,你走南闯北,也许识得它的主人。”
封修远拿起毛发仔细端详,又凑近鼻端闻了闻,“有股水腥味,又如此光滑,应当是水里的动物。”
欧阳磊此时略微有些正色,为封修远倒上一杯茶,拱手拜道,“大人见多识广,在下佩服。”
南山又细细看了一回那一撮毛发,有些怀疑,“水里的动物会长毛?”
欧阳磊的脸色极为难看,“在下家中从事船舶航运已经有五代人,在下自小也是在船上长大的,水中的动物见过无数,长毛的也不是没有,但长这样的毛发的,只有一种动物。”
南山略微凝眉,就听欧阳磊又问,“敢问大人是否得知为何我家突然搬离京中,放弃了大半的水上生意?”
南山今天才和封修远讨论过这个问题,此时被欧阳磊点出来,略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说,“想来是欧阳老爷急流勇退,韬光养晦?”
欧阳磊苦笑一声,其中意味不明,“这只是骗外人的话罢了,真实原因是我爹出海,一时不查犯了忌讳,差点丧命,是躲灾躲到这里来的。”
南山的手指轻颤了颤,“愿闻其详。”
欧阳磊深吸一口气,盯着手帕里的毛,声音略微有些发抖,“这是河鬼的毛发。”
南山眨了眨眼睛,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河鬼?”
欧阳磊喝了口水,语气沉重的说,“大人不常在河边走动不知,河鬼又叫水鬼,力大无穷,长像恐怖,在水中速度极快,指甲尖利,在河边居住的孩子有时会被河鬼捉下水,从此没有音讯,它还极为记仇,凶狠弑杀,走船运的人有些代代相传的古训,其中一条就是不能伤害河鬼,否则全家性命难保,无论多长时间,河鬼都会找上门来报仇。”
各行各业里都会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传说和故事,这倒是十分正常,而走海运的人有这样的忌讳传下来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南山不是很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诡异的动物,只听欧阳磊继续说道。
“我父亲当年出海,有个年轻的海员不慎捕捞起一个河鬼,不知道那是什么,出于惊吓用鱼叉把它捅穿,被我父亲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后来已经无药可救,我父亲担心把它放回水中引来它的同类追杀,于是一狠心把它杀了,尸体藏到了山林中没有人居住的地方。”
南山点点头,“这样的举措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欧阳磊却像是极为恐惧一样摇头,“并不,它是鬼,人怎么能躲开鬼呢,很快,那个捕捞他的船员全家都被杀了,所有人都被大力撕成碎片,人的身体骨骼都像是一团棉絮被扯开,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么恐怖的画面。”
南山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觉得确实有些吓人,因而问道,“然后呢?”
欧阳磊攥了攥杯子说,“然后那天跟着我父亲出海的船员接二连三的被杀了,我父亲担心家族不幸,于是抛开京城祖业,举家来到怀安,也将船舶生意中与出海直接接触的部分斩掉,只做一些后勤工作。”
南山点头,“现在看来,令尊做出的这个决定像是十分正确。”
欧阳磊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是的,我们都以为多年过去,此事已经不再有影响,但没想到,它又出现了。”
南山抿唇,“详细讲讲。”
大门突然打开,言雨秋苍白消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声音也微微颤抖,但仍是坚定,“此事还是让妾身来讲述吧,毕竟经历的是妾身不是磊儿。”
欧阳磊站起身扶住女子,有些忧愁的说,“娘,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呢。”
言雨秋拍了拍他的手,缓缓向桌边走来,“你明天继承家主,现在都因为一些些微小事夜不成眠,为娘又怎么睡得着。”
言雨秋坐在桌边,对着封修远和南山都施了礼,“两位大人,妾身本不想用这些事情打扰大人,但磊儿心里藏不住事,因此还是让我来说吧。”
南山点头,言雨秋叹口气,像是想到了十分恐怖的场景,微微的发起抖来。
“那是老爷刚刚去世的晚上,下了暴雨,妾身心中烦恼睡的不沉,黑暗中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妾身,于是喊人,仆从拿着灯闯进来,妾身就看到一只浑身上下都在滴水的河鬼正挂在床头帐子上,死死地盯着妾身。”
言雨秋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欧阳磊握住她的手,言雨秋继续讲述,“那河鬼可能是被吓到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一手划破了妾身床上的帐子,就迅速爬出了妾身的房间,妾身冷静下来才看到,房间里到处都是水,好像在船中一样,四处找寻也只找到这一撮毛发,想是爬出去的时候勾到的,这是当年老爷种下的因,如今它要复仇来了!”她的声音颤抖,神情却有一种受过惊吓之后的冷静,像是很早之前就已经意料到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南山闻言沉吟,“此事你们为何不上报县衙,反而采用这种哄骗的手段让本官来到欧阳府邸,再全部告知?”
欧阳磊立刻起身告罪,“在下万死不敢欺瞒大人,只是这样的怪力乱神之事,若不是亲身经历,谁人敢信?在下本来也只想请大人来观礼即可,但观大人心胸开阔为人正直,又实在担心母亲的安危,因此才突然选择和盘托出,请大人明鉴。”
南山闻言点头,“本官知道了,但这件事也未必就是传说中的河鬼所为,还是要从长计议,不如二位先行回去,多加守卫,等明日之后,再做细细打算。”
欧阳磊和言雨秋相携告辞,此时已是深夜,封修远却不像要出门的样子,南山思索片刻,又拿起那一撮看不出来路的毛发,轻声低语,却不是要问谁,“真的有河鬼?”
封修远想了想,“这种事情也许有也许无,我也曾听河边的居民说过与它有关的传说,也有不少人似乎亲见,但目前好像未曾听说何处州府真的捉到一只河鬼。”
南山点头,“假如真的有河鬼复仇之说,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来呢,我看此事没那么简单。”
封修远又说了几句什么,也完全没讨论出个结果,南山今晚精神紧绷,又大起大落,此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对着封修远说,“行了,去歇着吧,有事明天再说,是真是假,咱们都到这儿来了,总得有个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