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修远把那些东西收了起来,看着南山的脸色像下雪一样难看,轻声问道,“你是现在就去问他还是——”
南山摇摇头,“时间已经这么晚了,他怎么都是要休息的。明天再去吧,况且我也没有算完全想通,他也可以说我没有找出这几个人真正的死法。”
封修远点头道,“我怎么看你现在反而对这个杀了三个人的凶手更加同情起来了。”
南山低着头淡淡道,“他杀人动机的合理性并不能增加他杀人行为的合理性,但是抛开一切客观因素,我从主观上,比较奇怪他是怎么在这个一个疯子一样的戏班子里维持着正常人的思维的,这个戏班子也奇怪极了,到底是为什么让他们必须待在这里?离开这个戏班子不好吗,我还是没有想通。”
封修远不值得想到了一些什么, 道,“可能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吧,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的时候也太多了。”
南山长叹一口气道,“你们也都累了吧,早点休息,我觉得明天后天他们就要启程动身了。”
回到房间,南山坐在桌边,盯着那一扇晃动的烛火,脑海中无数思绪来回涌动,最后,一个极为惊悚的念头从脑海中划过,让她直接站了起来。
不,不行。
万籁俱寂,现在已经是深夜,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但并不大,绵绵密密连在天地间,掩盖了南山的脚步声,而推开马棚的门时才发现青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盯着她,毫无睡意,而一直在房间中的看守他的人也不见了,把这么一个已经杀了三个人的凶手放在无人看管的马棚中,南山可能真的永远也无法理解这个戏班子的人的一些奇怪的举动。
青竹盯着闪身进来的南山,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意,若不是在他的脸庞已经在这几天的殴打和折磨中变得不成样子,这一幕倒是有点像戏文中的公子与小姐的楼台会。
可惜公子身上带着血案,小姐拿来的是质问的证据,南山整理了一下有些潮湿的衣角道,“怎么没有人看着你?他们是觉得你已经要病死了吗?”
南山在人前虽然话不多,但仍然称得上温文尔雅,此时却是完全不加掩饰,青竹毫不意外的笑了出来,像是遇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也许吧,那你是怎么觉得呢,怎么没有人陪你过来?不怕我杀了你吗。”
南山偏头,“你真的要杀了我吗,可是我没有杀了霜华啊,我们两个应该说不上有什么仇恨才是。”
青竹的瞳孔瞬间缩的像针尖一样大,整个人都被一股骤然爆发的阴鸷气息笼罩了,“你都知道了?”
南山点点头,“具体的其实不知道,但是我找到了霜华收到的恐吓信,这些信件的笔迹有很大的不同,明显是四个人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炮制了这些信件,再加上你对这个戏班子的几位女演员的追杀,联想一下就知道了。”
青竹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随即就是漫无边际的痛苦,“他们都是凶手,霜华为柳荫班任劳任怨,替他们打出了名气同时赚下基业无数,然而他们都放任这些女人对她的嫉妒,觉得不是大事,看着霜华被这些信件和跟踪骚扰折磨的夜不能寐,最后还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杀了她!”
南山等着青竹发泄完才继续问道,“你和霜华是什么关系?”
青竹道,“我们互相爱慕,早已私定终身。”
南山凝眉,问出了那个她一直就很想问的问题,“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什么不走呢,这个戏班子有什么魅力值得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待在这里?”
青竹脸色露出挣扎痛苦的神色,其中还带着一点点不解,“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离开,我已经劝告过她无数次,她却总是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搪塞我,结果却是——”青竹的语气骤然发起狠来,“我就应该直接把所有人都杀了!”
南山等到青竹冷静了一点才说,“你要杀他们的动机我已经找到了,但是我没有找到方法,不如我们换一换,你来告诉我你是怎么杀了她们的?”
青竹上上下下看着南山,哼笑出声,“你真的对这件事感兴趣?为什么?”
南山脸色无比严肃,“因为这件事涉及的广度可能比你想的宽很多,而你现在是唯一一个能和我交流并且验证我的想法的人,我来说,你来补充,可以吗。”
青竹懒洋洋的往后一靠,“我没有告诉你的必要吧。”
南山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你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想知道霜华是怎么死的吗,想知道霜华为什么不愿意离开柳荫班吗?”
青竹的神色立刻焦急起来,“你在说什么?”
南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说一说,关于你是怎么杀了她们的了吗。”
南山看青竹咬着牙表示了默认,淡淡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柳荫班发生了一系列命案都有古怪,但是当时想错了地方,一开始,我以为杀害女主的是一个人,所以把动机和方法都搞错了,而这些女子又都是主动赴死,这就造成了一种戏班子里有鬼的假象,但其实,主动赴死是我们看到的主动赴死,实际上当我看到主动地时候,这些女子应当是已经死了。”
南山看着青竹变幻莫测的脸色,淡淡道,“而主动赴死的这场戏怎么办呢,就要让另一个女子在观众面前表演出来,譬如我看到的楚云走出客栈,江铃上吊,庆潭带上凤冠穿上礼服,这些人都是你对吧。”
青竹露出一点得意的神色,“怎么样,我的化妆术如何,有没有把你们都骗过?”
南山深吸一口气,“楚云虽然看起来像自己把自己勒死了,但这个现场时可以看做一个力气不大的人伪造的,而那时我想到的是班中想当女主的女演员,没有想到还有一个曾经唱过旦角的你,至于江铃,那天你把她掐死之后,趁着我们酒醉但还迷蒙的时候,化妆成江铃的样子装作上吊,而庆潭那天傍晚甚至更早就被你杀了,你在房间内装作换衣服迷惑在外面监视的封修远,让人以为那是庆潭,对吗。”
青竹眯起眼睛,“我没看出你有什么不知道的。”
南山也眯起眼睛审视的看着他,“你不觉得你这些作案的时机都太凑巧了吗,譬如,你怎么保证你假扮成楚云走出客栈的时候一定有人看到,你怎么保证你假装成江铃上吊的时候众人都还清醒但是无法起身阻止你?庆潭之案更加奇怪,庆潭怎么会在熙和法房间里?”
青竹像是从来没思考过这些问题,很是自然的说,“我想就这么做了,可能是霜华的在天之灵在保佑我吧,她们都被杀了不是么,这证明是我运气好。”
南山摇头道,“你若是杀了人,还能逃脱惩罚,达到自己的目的,才叫运气好,你现在被关在这里生死未卜,哪里能叫运气好?熙和不是你绑在庆潭的房间里的?”
青竹露出一个很不屑的表情道,“我怎么可能去绑她,她是女主角我就去杀她,但是谁知道在她房间里的是庆潭,人还昏迷了,我就直接把她杀了,反正都是该死的人,何必区分一个前后。”
然而青竹看着南山极为难看的表情,逐渐也有些反应过来了,“你是什么意思?”
南山眼中像是有烛火在跳动,“那天庆潭的房间里熙和被绑的严严实实,不是你做的,也没有人绑她她们两个为什么换了房间?庆潭为什么会昏迷?你都没有想过吗。”
青竹语气结巴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你,你是说——”
南山闭了下眼睛道,“雪枪在江铃死的那天晚上说我们都中了毒,能够让身体酸软但不失去意识,随后又全部都昏迷过去,这才让你的杀人计划顺利实施,而熙和是班子里的大夫,她做了女主,死的却是最后一个女演员庆潭,你还不明白吗。”
青竹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极为吓人,甚至还有点畏惧,“你的意思是。”
南山道,“是熙和做的,你以为你在替霜华报仇,其实全部都是熙和做的,甚至杀死霜华的事情都是她的主谋,她只是想借助你的手让她自己做女主角而已,现在你杀人偿命,她做女主,你被人算计了还替人数钱,实在是可悲可叹。”
青竹的呼吸急促起来,“她做女主角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赚钱吗,但是没有霜华这个戏班子也——”
南山对青竹的反应迟钝简直无奈,“你们接下来要去哪儿?她为什么这么急着要把剩下的女演员都除掉?你们要上京都为睿王贺寿!她的身份,是女主,是可以直接接触到睿王的!”
青竹的脸色瞬间变得卡白,“你是说她是——”
南山道,“所以你告诉我,她是什么时候假如柳荫班的?一年或者两年前对不对?”
南山身后突然传来一把温和的能够滴水的声音,“十八个月之前啦。”
这是南山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随后面前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脑后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