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是对未出阁的女儿家说的话，清悦郡主立即将头埋下来，声若蚊呐的又哼了一声：“姑姑。”
皇后这才出言制止，笑着打回圆场：“这也怪本宫的兄长与嫂子，就这么一个女儿那可不是捧在手心里的？本宫这也提过好几回了，可那兄长嫂嫂都说舍不得，想多留孩子在身边陪一两年。索性那时候孩子还小，晚两年说亲也无碍。不过这渐渐的年纪也上来了，诸位若是有好的人选也可尽与本宫来说，好帮清悦留意留意，莫要叫别家的姑娘捷足先登了才好。”
她说完这话，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过席面，刻意在方妍的位置上停顿了一瞬，看似不经意的发问：“靖安候府的大小姐，你经历的多，也是助大皇子回朝的功臣，眼界自然是高于一般姑娘的。在你看来，有没有还不错的男子？”
方妍恭恭敬敬的行礼：“近两年我朝才人备出，适婚未娶的男子也有不少，是国运昌盛的表象。可惜臣女不怎的热爱朝堂一事儿，皇后娘娘忽然提起，臣女心中也没个合适人选。还望娘娘恕罪。”
皇后皱了下眉头，随即又将笑颜舒展：“那本宫早便听你与玉痕伯安两位王爷交好，依你看，这二位的人品可好？”
许晚歌正晃神中，冷不丁听着了玉痕伯安的名字，眸光一动，看向皇后。
“回皇后娘娘，臣女与二位王爷并不相熟，仅归来后得了几日照拂，对二位王爷很是感激，但往深了来说并不算了解。不过依臣女所见，二位王爷是平定叛乱的功臣，又深得皇上喜欢，人品自然是没话说的。”方妍软声道，心里藏了一句话。
伯安和玉痕固然不错，配这清悦郡主是肯定够的，关键是清悦郡主草包愚昧，怎能配得上这两位王爷？
“伯安和玉痕本宫也都曾考虑过，可惜他们最终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封地，那清悦嫁的便远了，本宫实在舍不得啊。”
皇后撑着下巴，似是在思考。
半晌后，大公主柔柔起身，行上一礼，抬头笑道：“母后也不必如此烦心，要说配得上清悦表妹的，那儿臣倒有一人相荐。”
皇后笑了：“你但说无妨。”
“依儿臣所见，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大公主卖了个关子，“阿佑便不错。”
许晚歌瞳孔骤缩。
北明佑。
大皇子！
她早该料到，此时几位大抵都是配合皇后所言，连问方妍的话也不过是婉转一番，好让自己的目的不要那么明显。
从一开始，皇后就想借别人之口将大皇子推出来。
大公主仍在娓娓道来：“阿佑是父皇长子，自小与清悦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便罢，且还地位崇高，更巧是个栋梁之材，在边疆屡立战功，与清悦妹妹堪称天作之合。”
此言一出，现场的氛围忽然停滞，每位贵女的脸色都浮现出不同的表情来。
大皇子？
在暗潮涌动的争储大战中，大皇子不一直力挺他的同胞弟弟，也就是太子的嘛？
那太子与三皇子又互为宿敌。
皇后是三皇子的亲生母亲。
大公主是三皇子的同母姐姐。
怎么会？
大公主怎么会提议将自己的表妹嫁与自己弟弟的宿敌？
这实在……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多数人选择缄默不语，低头喝茶当没有听清刚刚大公主说的什么一边用余光瞥向皇后娘娘，想借此窥探皇后娘娘的反应如何。
据她们的了解来看，大公主虽然是个眼高于顶的女人，但一直对皇后娘娘言听计从，今日若是得不到皇后娘娘的默许，她又怎敢在众人面提起这个。
白雪抿酒，露出看戏的神情。
如她们所猜测的一样，皇后娘娘不仅没有立即翻脸，竟然还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这才换上和煦的笑脸，说道：“阿佑这个孩子确实也是的，这么大年纪了，也没想着谈婚论嫁。要按你这么说来阿佑和清悦两人还真是天作之合。欸，本宫之前怎么没想着？还是你有想法啊！”
大公主连忙道“母后缪赞”，又不怀好意的看向方妍：“不过今日京城传言沸沸扬扬的，说这靖安候府的大小姐对阿佑也是痴心一片，曾经也在大皇子府上住过好一阵儿。方姑娘，如今我说这话，您是不生气的吧。”
这话问的奇怪，她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方妍怎么会……
生气啊。
方妍举杯，笑意绵绵的道：“公主多心了，此事我倒生不得气。公主愿景虽好，可是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她慢悠悠的将杯子送到唇边，惬意的民上一口：“大皇子与臣女弟弟交好是大家都晓得的事情，先前弟弟与臣女刚回京城，暂无落脚之地，便只得寄宿大皇子府上。大皇子风度翩翩英姿勃发，乃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男子，试问公主，就这样一个男人，哪能不让人动心？
如公主所言，臣女确实对大皇子一片痴心。但臣女本身也并不差劲，家父在时便已才名满京城，又经历坎坷，如同皇后娘娘说的那般，有着常人不可比拟的眼界。这样长期相处下来，痴心的又何止臣女一位呢？”
她大大方方的应下来，也不理会旁人惊诧的眼神，继续道：“真是巧了，臣女痴心大皇子，大皇子欢喜臣女，这也真是上天的恩赐。依臣女所见，大皇子虽是世上顶好的男子，但与清悦郡主并不登对，倒不如择其余优秀男儿，一心一意过上一生，总好过与人做妾。”
她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了，眼睛格外认真的盯着皇后，似乎一点都不怵对方，哪怕对方是一国之母。
王芸若撑了一天的温婉面具突然就被撕裂，一口气在她的五脏六腑里炸开，撑得她眦目欲裂，眼圈一周都被愤怒的红给染上了色。
砰——
瓷白杯盏自她手上脱出，重重地砸进一盆梅花里，那价值连城的梅花倏然断裂，孤零零的掉了一小枝在地上，显得万分凄凉。
“方妍！”清悦郡主撑起身，怒道，“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叫本郡主做妾？还与你共侍一夫？你未免也太猖狂了一些！别仗着你弟弟略有军功就敢这样与本郡主说话！”
方妍同站起来，表面淡漠：“并非是臣女叫清悦郡主您做妾，郡主您好好想想刚刚的对话，臣女何曾有一句话是让您清悦郡主做妾的？但倘若您自己有这个意思，无意曲解了臣女的话，那臣女也没有别的法子。”
“没有别的法子？方妍，你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自己刚说的话便不承认了，还想着将自己摘出事外？未免也太天真了。你可知，你当着皇后凤体面前说出这种话来，不但失了体面，皇后还能治你的罪！你知道吗？”王芸若咬牙切齿，狠道。
方妍颔首：“臣女自然是知晓的。不过清悦郡主还准臣女多说一句，臣女并未不承认刚刚的话，臣女说过什么样的话，臣女自然都会承认，哪怕是皇后娘娘要治臣女的罪，臣女也决不多说一个字，但凭皇后娘娘做主。只是论失了体面，刚刚清悦郡主您当着皇后娘娘，兰妃娘娘，诸位公主贵女的面怒砸杯盏，才是真正失了体面的罢。”
“你……”王芸若瞪着眼睛，发狠了盯着方妍，又说不出别的话。
谁也没料到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竟是走到了这一步，就连许晚歌也万万没想到，看似温和的方妍竟也有如此强势和伶牙俐齿的一面。
一干贵女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王芸若和方妍的身上似乎有两块磁铁一般，吸引的她们的视线不断在二人之间摇摆。
唯独许晚歌身旁的侧皇妃淡定如常甚至随意将汤婆子放在桌上，低声抱怨太冷了，连些暖和手的东西都没有，汤婆子也变得凉飕飕。
和当下的气氛一样。
这清悦郡主跋扈不是一天两天了，热爱办宴，凡是些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都恨不得昭告天下，又爱炫耀，无非是看在她的皇后姑姑上众贵女才笑着与她周旋，平日里真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如今见着有人敢当面怒她了，其实众人的心里还是略带些兴奋的。
“方妍，你一未婚女子，对外男口口声声都是痴心，说得好似自己无人能比一样，简直笑话，怪不得外头都说你荒淫无度。你瞧瞧你自己，在京城里有几日是住在自己家中的？不是住在伯安王府就是在大皇子府，怪不得能与许晚歌那种货色玩到一起，我见你俩简直是丢了大众的脸面，丢了咱京城所有贵女的脸面！”王芸若怒不可竭，讲话竟也开始不过脑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甚至将场外的许晚歌都拉下水来。
方妍并没有给许晚歌站起来的机会，立即张嘴回道：“若是谈到丢人脸面的话，现下清悦郡主一口一个‘货色’一口一个‘荒淫’，讲话如此难听，这才不符您郡主身份，简直……”
方妍低下头，掩嘴嗤笑：“简直如同那市井泼妇一般的大闹大吵，实在不似个群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