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斜晖,依旧。
沧澜无妄,仍在。
斑驳竹影,登云梯,宁子凝看着二人越走越远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那个忘得差不多的梦。
感觉有什么东西串珠子似的顺着脸颊滑落。
不知觉的伸手抹了一把,
才发现。
不知什么时候,泪流满面。
停不下来……
这些眼泪,本不会有人看得见。
可,那人在琴不期的肩膀上似有所感的抬起了头。
发现了那个伸手不停抹着脸上泪水的少年,感受骨中贬尘轻轻传来的悲鸣。
再多的不真实虚幻感,在这一刻,都化虚为实。
也许,天可怜见,他们上一世都过得太苦太苦,活的太难太难,有太多的遗憾。他也不甘,所以天让他们重来一世,都说回头是岸,可白骨累累堆成的路,毕竟不是岸。
所幸这一世,骨为堆,血为流。有些事还没发生,还能回头,若不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谁会愿意走一条明知是错的路呢。
看着视线中渐渐消失的少年。
不论什么原因,大抵我们都不用,重蹈覆辙了吧。
……
在宁衍印象中的和临江仙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一副是他拐了他徒弟,做了坏事让他徒弟背锅的模样,关于那几场屠杀凡人村镇的事,他和宁子凝那天闲聊。也是唯一一次闲聊的时候说过,印象深刻。
那人长发墨染,随意披散,满身怨气,一看就知道是个邪修。但那张脸,饶是见过无数美色的魔尊也不得不感叹若不是个瞎子,怕会是个不弱于流华剑的美人。可就这样的人,随意坐在地上,偏着头问着他。
“要不要来说说话?”
“行。”
“今天,对阵时临江仙,说什么了?”
“瞎子一般耳朵不是很灵敏的么?他喊的那么大声你听不见?”
他也偏过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宁澈,想在那张瞎了眼睛的脸上看到些不同往日的情绪,可他失败了。
心下只能想若这人瞎了,耳朵也不大好,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可却没能得到那人正面回答。
“站的毕竟远,断断续续,想确认一下。”
魔尊大人心中玩味大起。
他可是清楚知道,临江仙那天喊他的全话是加了灵力的。声音之大半个魔界都为之震撼。怎么可能因为站的远听不见呢。
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耳朵也不好使了呢。
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危险,却也令人着迷。
“说了,他说他不要你了,说你杀人放火,还说无妄峰没有你宁澈这样的孽徒。”
“……”
见宁子凝不说话,他继续道
“怎么,不信?那我给你模仿一下临江仙当时那个语气啊”魔尊捏了捏嗓子,原本还想故作姿态一般学着临江仙那个酒蒙子的神情,可转念一想,宁子凝是个瞎子,做的再多也不过对牛弹琴罢了,只好作罢“宁澈杀人放火,勾结魔族,坑杀正派修士,我白给被人称为临江仙,又怎么能教出这样的逆徒!我……”
话还未完便被打断。
宁子凝依旧面无表情,可不知为何他却能从中看出一点点期待与希翼“如果我说,我没有屠过那几个镇子,你信吗?”
也是没想到他会反问,平日高高在上魔尊大人突然一愣。他不知为什么,在宁子凝的身上看到了死志。一个为了活着,不惜卖情报坑杀修真门派的阴险小人身上竟然出现了死意。他觉得不可思议。
反问道“那是谁杀得?”
如果没杀,你又怎么会沦落到不得不与委身魔界。魔尊大人并没有打算拆穿,全当笑话听着。
“我不知道。我忘了。”
看着宁子凝,魔尊大人不置可否的随意笑着敷衍了一句。
“我信。”
大概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对于那样的宁子凝,他承认,他性格有些恶劣。
比如白给根本没说过那样的话。
也比如他根本不信。
但是此刻他就是想撒一个谎。看看这个一句相信的谎能换来宁子凝怎样的表情,可他却没想到。
他在那个终日死气缭绕的人身上竟然头一次看见了一丝生气。
那个人从他认识他之后便像个木头一样,可这样的他居然笑了……
有些凄然,也有些压抑,有些让人看不懂,但是却和他选择争这魔界魔尊那天的神情,一模一样。
没人知道那天的他他几乎是慌忙逃开的。
……
“小家伙,你~嗝~”
迎面扑来的酒气将他从回忆拽回现实。看着那于记忆中人称修真白衣临江仙,白给白临渊,此刻却像个市井莽汉一般衣衫不整的打着酒嗝。
红着脸眯着眼睛站在他面前好奇的打量着他。
上一世打死打活的两个人,这一世却是要师徒相称,更何况他还保持被抗在肩上姿势,有些尴尬。
虽然白给这副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模样也并算不上多好就是了。
但是他是魔尊啊,白给不要脸是他们无妄峰从老到幼从上到下的传统美德,但不包括他啊。
好在脸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看不出红来。不然堂堂魔尊被人抗在肩上见死对头丢脸不。
“师尊,你这是又喝了酒。”
努力挣扎的他终于被琴不期放在了一旁椅子上,本来想着第一次见师尊应该有尊重,想挣扎起身却一巴掌被临江仙按了回去。
“嘿嘿。不多不多就喝……嗝~”
“……一壶!”
琴不期看着那有些摇晃的身形。怎么都无奈。喝是喝一壶,但是酒就得分喝的一壶什么酒了。
脑海里不停思索着,从什么时候起,师尊开始喝起了酒,一醉一天。
好像是老三走后,无双单方面叛出沧澜宗开始。
颇为无奈的摇摇头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见琴不期不再追问,临江仙也就乐得不提,这才松开了摁着少年肩膀的手。
“小家伙啊,咱们无妄峰人少,不讲规矩。你腿上有伤,不用站起来了,拜师礼改天我们再补上。”
“谢过师尊。”
宁衍反应过来这算是拜过师尊了,于是果断回道,心中却默默吐槽。
人是挺少。
可六个弟子,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哪一个后来都是威震修真、魔两界的大能,且不说流华剑琴不期,艳压两界,后来搅乱两界的宁子凝,人称九霄剑的流氓君子,还有后来廖家掌权半个修真界的廖即笙,就那个自己叛出师门,宁子凝死后十五年。
一人打破鬼界封印,纵使生灵涂炭寻九川秘境,连他堂堂魔尊都栽了一个跟头的雨月无双。
行事之狠连他这个魔尊都自叹不如,也不知道他什么人品。不过现在,他六个弟子可能又要多加一个了。
魔尊。
宁衍突然有些好奇,当白给知道所有弟子以后成就,会是什么表情。
他一直以来性格就有些恶劣。唯恐天下不乱,本就像个孩子,如今重生回九岁幼年时期,更加的顽劣。
正在想着的宁衍突然看到白给正在上下打量着他。
“这次这个根骨还行,就是长得有点丑啊。”
琴不期闻言一脸黑线,颇为无奈的默默转身出去了。
师尊你脑子是就着酒喝了吗?你脸让人揍得青一块紫一块能好看吗?
宁衍觉得琴不期应该是很想打人的。
因为他也想打。
你才丑,你们全家都丑!你个酒懵子。老子当年一张脸,不说举世无双,也不次于琴不期多少,反倒是你常常被老子揍的鼻青脸肿,你还好意思说我丑。
宁衍心中腹诽却面不改色。端正坐好的看着白给。
“为师姓白,单名一个给字,以后在外受欺负皆可报为师名号。像今天你身上这种伤,记得打回去。为师门下只有我们欺负别人。懂吗?”
宁衍点了点头,这种行事风格,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无妄峰会出一帮奇葩了。尤其九霄剑凌白羽,看见什么好管你哪个门派,都是一个抢字。
说来,上一世无妄峰在正派口碑用臭名昭著来形容也不为过。偏偏三宗七家十二城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指责。
想来这其中的猫腻,恐怕也是深有渊源啊。
“话说,你叫什么?”白给见琴不期走了出去,立马又从袖口中掏出了一个酒葫芦,径自坐在桌子上猛灌了一口。
“嗝~爽!酒是个好东西啊!”
突然想到宁衍还在一旁一直盯着他,好想他现在也是自己徒弟来着,大眼瞪小眼的楞了一会,他颇有些心虚的问了问。
“你要不要来一口?”
“不用了。”
宁衍觉得自己的脸如果没有被打的青红交接,此刻绝对是黑如锅底。
一门奇葩上一世早有耳闻,只是万万没想到他能进这个宗门,再添一朵奇葩。
“我本来是魔奴没有名字,宁子……宁师兄给取了个名字,叫宁衍。他说字,说留给您来取。”
他有些犹豫,魔奴的身份在修真界一直很低,他上一世就吃过了苦楚,生怕这酒懵子突然起什么幺蛾子说不收了。
再让他去遇见上一世的缺德老魔尊。
他宁可现在自我了断。
“宁衍?阿澈竟然给你取了这么一个名字。难怪,他背着你上登云梯,既然如此……”
闻言宁衍便感觉到,这个衍字,恐怕于宁子凝来说,不一般。
看着白给从袖口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摆在桌子上后,一直等着他下文的宁衍便看见白给伸手沾了些酒水,在桌面上写着两个字。
四九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从今天起这是你的字了。”
宁衍心中大为震骇。
他在上一世,隐隐约约能感受到雨月无双和那个斗篷人在他身上找什么东西,一步一步竟然能把他逼到不得不走出那最后一步,功亏一篑。如今重来一世,不知这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剩下的一线生机,是否是……
宁子凝
那把剑。
到底,什么来历。
有什么用。
而这一世,他是否能够逃脱命运,不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