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吧,想看的话。”
宁澈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而变成了覆上宁衍,也许是听到了少年的哽咽,也许是更早宁澈便清醒了过来。只是淡淡一句却异常让人安心,所以也才不顾别人的看法任由少年牵着自己的手,一句碎碎念。
“我在。”
“师尊……”
“出息。”
宁衍很爱听宁澈骂他没出息的样子,只可惜宁澈这个耳朵时好时坏,眼睛也是,当下在说什么也又是一副听不清的模样,宁澈索性领着宁澈就一路打听所谓的李府,路过胭脂摊的时候才踌躇了一下身影。
其实对于母亲的模样,宁衍早已模糊记不真切,只记得那个女人总爱涂着厚厚的胭脂水粉,幼年时更是尤爱打他的脸多一些,让他脸上总是挂着彩,看起来青一块紫一块,不讨人喜,未此他也没少被人欺辱。
现在想想宁衍没长残,真是福泽深厚。
“小哥,看胭脂水粉啊,送心上人?”
“不是……送……亲戚。”
宁衍顿了顿,可到底还是说不出来送自己娘亲额的话。转念一想亲戚似乎也没毛病。
“那您看看这款,听说李府家有个小妾就特别喜欢这个香呢。”
李府家小妾?
宁衍看了眼摊主,连忙点头。“就它了不用找了。”说完从摊贩手中结果胭脂,丢下一锭金子,牵着宁澈直奔李府。
宁衍领着宁澈站在门口又有些犹豫,迟迟不敢扣门。
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犹豫些什么。
宁澈听不清看不见,自然也就跟在宁衍身后呆呆的当个柱子。
终于,不知多久之后属于凡间那车停在了李府门口,率先下来的是一副管家打扮模样的人,在看到他们二人,连忙上前斥呵。
“什么人,站在我们老爷家门口?”
宁衍闻声回头,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主动去寻找所谓的娘亲,上一世他姑且对这个女人只有咬牙切齿的恨,怕是这一世他所有的戾气都被宁澈暖去了棱角,他在来的时候也想过无数种那女人该有的风光,甚至李府的大门,虽然比不上这些年间他见过的,但看这模样在这景镇也算的上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马车上未曾有人出面露面,宁衍却看着那马车上的图案有些眼熟。
历年来仙门试炼招收弟子,凡间若有根骨者皆可送往当地管辖家族,比如管辖浔洲之地便是安家,届时他们只要在马车上贴上家族族辉,但凡是个修者就会给上三分薄面。
宁衍这才想起来他和他师尊来的时间正好是三宗招收弟子的时间刚过没多久,景镇离安家又不遥远,一个来回已是足够。
是有新的子嗣了吗。
“我……我就随意,看看。”
有些失神的盯着马车,期待着能下来熟悉的面孔找回些模糊了的记忆。
可是注定让他失望了。
管家狐疑的看着二人,二人穿着实在不凡,可说出这话的人,怎么看都像是市井间招摇撞骗之人,当下也没什么好脸色,驱逐到。
“去去去,没事瞎看什么,滚远点。”
本来宁衍有些失魂落魄,没空管他,可那管家竟然上前来推宁澈,宁澈现在状态实在混沌时好时坏,宁衍连忙紧张的将宁澈护在身后,冷着一张脸连带周身气息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上了寒冰。
“滚。”
宁衍本来想好说好商量没想过动手,就看一眼便走,可这管家实在不识抬举,竟然妄图想伸手去推宁澈。
即便如此马车上也没有下来人,宁衍也便没想过客气,阴沉着一张脸。
“那车上的,也给我滚下来。”
此时那个管家早已吓得不敢说话,他们是如果浔洲安家,可哪里轮得到他们去看修真者,如今修真者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自己还骂他滚。要不是手脚已经吓木,管家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让你嘴贱。
而马车上也是闻言也是连忙下来三人,两个美妇人搀扶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感受着空气中的寒意,本来不冷,但是现在也被冻的越发颤颤巍巍,心惊胆战。
宁衍盯着两位妇人,可他竟然有些失望,他分不出两个谁是所谓的红柳,两世记忆,太过模糊。
“仙师来访,我等我……”
“别说了,你们两个谁是红柳。”
到底是经历过的一家之主,没有管家那么没出息,吓的直接瘫倒在地,但是宁衍也没心情听着看着颤颤巍巍的自我开场,目光落在搀扶着他的二位美妇人身上,不停打量。
几人面面相觑,难道仙师还有什么特殊爱好。
终于,在宁衍越发不耐的表情下,一直站在左侧的美妇人站出了身,没了曾经那一脸的胭脂水粉,不得不说好看了许多,哪怕脸上禁是历经风霜的痕迹,也寻找出出年轻时何等风韵。
对着宁衍俯身行了一礼,有些疑惑道。
“回仙师,说来惭愧,妾身从良之前,有个名,叫红柳。”
宁衍突然就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他高烧不退,他娘那是在他记事之后,第一次抱他,也是最后一次抱他。因为在那之后他就被卖去了奴市。他被烧的糊涂,只记得苦苦哀求,让她不要丢了自己。
如今在看妇人,不着痕迹的将宁澈手握的更紧了些,释然的长舒口气。
“有孩子吗?”
虽然众人对宁衍家长里短的问话一头雾水,可他们不敢反驳,只见红柳将头低的更低,继续道。
“妾身早年,确有一子。不过妾身心狠,将他卖于奴市之中,这么多年,生死不知。”
红柳说完,竟然也不害怕,突然抬头打量起了宁衍。
宁衍很好看,尤其那双眼睛,像极了她。就如人间的桃花灼灼应人眼,风清人澈,如果当年他还活着应该也这么大了的好儿郎。
“他要是活着,如今应该也同仙师这般大了。”
宁衍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的把这一切都说出来,还在看着他,那双眼睛就仿佛在透过他,思念着谁一样,让他沉溺,越发喘不上来气。
他很想问,既然这么舍不得,那方面为何要那么对他。
如今惺惺作态的样子又在给谁看。
可喉结滚动,唇启又合,终是把话都咽进了肚子,硬生生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见过雪吗?”
两世的记忆,模糊而又深刻。
他记得那个女人跟不知道哪个恩客说过想看雪吧。
“没有,一直想看。”
红柳并不傻,相反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如今见宁衍眼中的态度更是隐隐有所察觉,可是她不能认,只能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她与他,如今哪怕相认,也不过徒增牵挂惹人烦恼,若是在扰了他的路,乱了他的心。她就更是后悔莫及。
他们之间,早在她是个铜板把他卖进奴市起,就已经断了干净的。
是生是死,皆不牵挂。
宁衍还没有什么动作,便见宁澈身体的辰阵功法自觉的运转顺着宁澈的掌心,渡进了宁衍的身体里,两大元婴相融相交,灵力倾涌,宁衍来不及去仔细思考宁澈发现他隐藏实力,和功法是双修功法的事情,便见灵力化为漫天冰霜,飞花化雪。
片刻,便聚铺成白皑。
浔洲地处偏南,不像上京处于东北,因此景镇从不曾见过雪景,如今飞雪连延,飞落于额间,身上,冰凉却不凄冷。
二人不在多说什么,转身离去,独留两串脚印,再被被新雪覆盖。美妇人笑的有些苦涩,对着宁澈背影,便是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泪水积蓄,终是如一个普通凡间妇人,于雪地嚎啕大哭了起来,泪水不停滴雪凝冰。
她当年,生下魔族血脉的孩子,于人于魔皆不容世,无奈之下他只能流落烟尘,他们劝他,把这孩子直接掐死,以绝后患,可是她没肯,看着那孩子像她的眼睛她说不上是舍不得还是什么。就那么养于烟尘柳地,可是那孩子长的实在出众,烟尘风月最不缺的就是那些个不是人的东西。
她一个自己存活都尚且艰难的女子,又能如何。
每每照着脸上打,越是鼻青脸肿的好,打完之后才心疼去用不多的银钱给他买药趁着他熟睡之后再偷偷敷上,甚至在想就这么打残了是不是就安全了。
可是啊。
终于,有人看上了他。
指名道姓。
说那孩子笑的太好看了。
她没办法,索性干脆把那孩子卖进了奴市,也意味着从今以后,他生他死,皆与她无关。
不卖怎么办呢?留着他被男人上吗?
可是她怎么说呢,这本身就是她的错。
她一个凡人,顶多以为就是把孩子卖进大户人家做牛做马,可任由她千算万算她也没算到宁衍是阴珏体,转身就被安家的人相中带回去准备做了炉鼎。
红柳她看得出来,那个一直站在宁衍身后的,也许就是帮助宁衍长成现在这样的恩人。
现在的宁衍就很好,是个的修仙者,高不可攀。
有些少年的成熟稳重,有着她期许的吃穿不愁,带着点肆意,无所畏惧,甚至有所珍视,尤其是看向宁澈的眼神,她太熟了,那种倾慕的依恋,必然是对他极好才会生出来的依恋。
总比跟着她一个风尘出身,如今做妾的女子好上太多太多。
若能避风雨,谁愿惹尘埃。
宁澈踩在雪上,若有所感的回头望向李府的方向。
“师尊……怎么了?”
宁衍看着突然停顿下来的师尊,有些庆幸,庆幸他有从来一世的机会,从没有错过宁澈。
宁澈回望李府方向,欲言又止。
“无妨。走吧……”
若能避风雨,谁愿惹尘埃。
世间本就这样,因果有命,善恶难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