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胭脂咯,上好的胭脂水粉,公子别走啊,买来送心上人。”
“包子,热乎的包子。”
“看看首饰啊公子。”
宁衍一脸乖巧的跟在宁子凝身后听着周围小贩吆喝,说实话,几年前在安阳也是这样,可能是单看穿着就是富贵公子,走在街小贩也多爱冲着宁澈吆喝。
同样的还有,宁澈这一次依旧停留在买糖葫芦的小贩跟前。
没有像小时候那样直接买完就蹲下身来喂他,而是偏了偏头询问着他的意见。
宁衍心里微暖,可还是对着宁澈摇了摇头。再踩到景镇的地上时,宁衍心情有些微妙,说不上迫切,可就是突然想回幼年时待过的地方看上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上一世他大肆攻打人界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的想过回来看上一眼。
宁衍的手,染过血,杀过人,说之恶,并不为过。那个魔尊的上位背后不是尸山血海的堆积铺路。
可这一世的宁衍也不用在像上一世一样,甚至他连魔尊之位都不要想。不是宁衍变得多么善良了,而是这一世的宁衍不需要像上一世一样去自己争什么,夺什么。
如果有,那也只是一个宁澈而已。宛如上一世他问离渺人界可有什么人穿白衣好看的执念,这一世,在琐碎尽头,依旧也只有一个宁澈。
所以对于曾经心魔。
也终于不再如鲠在喉,难得的敢坦然面对。
“师尊想去……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看看嘛?”
如果师尊不想,那他就自己去吧。
后面的话,宁衍没说,但是宁衍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是连他都没注意到的颤抖。宁澈为此侧目,看着有些忐忑的弟子,哪怕明明长得已经很高了,却还改不掉伸出手喜欢揉他头的习惯。
宁衍见状自己也颇为配合的贴了上来。
宁澈有些好笑的学着宁衍的样子,弯起了眉眼笑的如三月春风拂柳而行,驱寒生暖,化冰点水让宁衍的心都跟着活络了起来,越发,甜的发痒。
“好啊……”
宁澈是这么说的,可宁衍现在只是很想把他抱在怀里,眼里的渴望和炙热几乎都要藏不住的倾涌而出,所幸宁澈这个时候开始示意他前面领路。
背对着宁澈宁衍这才一点点重新敛起自己的小心思,长出一口气,悄然握紧拳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
会吓到师尊的。
景镇不大,不是很繁华,却也足够喧闹。大概任性的跟着宁衍出来走久了,宁澈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受不了这种喧闹的地方来着,耳边声音渐渐开始变的嘈杂了起来,瞬间脸色一白。
庆幸宁衍现在是背对着他的姿态,当下强撑着精神。
但是同样的混在嘈杂中的声音,他竟然也难得的听清了几许。
有人与人之间的恶,同以往的许多年一样。
阴谋诡计,真正蒙在鼓里的只有殷青滦,苏柳都谈不上。
也有人与人之间的善,一样同以往的许多年里,苏柳,苏婉,三师兄,大师兄,二师兄……
可这种种声音掺杂一起,怎么就有那么一抹格格不入,让人心惊,也让人心悸。
宁澈跟在宁衍身后眸子不由暗了暗。左手袖口不着痕迹的飞出一枚金色的蝴蝶翩翩而行,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浔洲景镇……”
山清水秀,庭中寂静,偶尔几只白鹤排空而上,倒是也论的上人间清净的地方,一片宁静,却猛然被一只金色翩舞的蝴蝶打破和谐。轮椅上男子伸手接过蝴蝶,感受着蝴蝶上传来的讯息,饶是他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又是那个不知名的神秘人?”
让人惊奇的是,前几天还在长瑶出现的月无双此刻就站在廖湫身后。
一如既往青衫白裙,一如既往的不停地往嘴里塞着东西,只是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偏男风的白玉簪子。
“是……”
“他怎么这么热衷于卖小师弟的情报啊,小师弟好好活着最后几天,他到底有什么仇。”得到廖湫肯定回答的月无双猛然皱眉。
“这人啊,呵……我估计是怕水不够浑。”廖湫笑了笑,俯臣静静地横放在他腿间,突然有些好奇,这人千算万算步步为营,到底图的什么,准确来说,他把这滩水,趟的更浑是为了什么。
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呢。
“师姐,韩天应那边有什么行踪吗?”
“没有,倒是魔界十二魔君离渺身边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最主要离渺对他唯命是从。十五岁的元婴,你敢信?”
“十五岁的元婴麽……那还真是挺可怕的。”
月无双咽下口中的点心,看着神情渐渐严肃起来的廖湫,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要不,我们早点动手?”
廖湫回过头,他本身长得就属于很惊艳的类型,只是那弯着的眼底从来没有过一丝温度让人看起来有些诡异,此刻带着些许试探的语气,轻声笑着的模样更是让月无双打心底里咯噔一声。
“听白……”
听白是廖湫的字,这么多年了,除了四师姐便再也没人叫过。廖听白长叹口气,终于用着最温柔和婉的声音说出了这个世上最冷漠无情的话。
“唉,杀吧。”
杀吧……
太多的事情,事到如今,都不得不动。杀吧……月无双也好,廖听白也好,他们都是曾经只想活着,带有执念的人。如今,他们不想活着了,都变成了亡命之徒,所为的,不过是多拉几个垫背者罢了。
………………………
“师尊,到了,师尊……”
宁衍领着宁澈停在了一处烟柳之地,有些后悔,本能的想让师尊离这个地方远一些。却不想宁澈根本没有在意,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看着眼前乌烟瘴气烟柳巷,又神情诡异的偏头看了看宁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孩子从小在这长大,不长歪真是好庆幸啊。
“呦,二位爷,来我们这这是……”
果不其然,有人见宁澈与宁衍穿的富贵,赶忙上来拉客,宁衍皱了皱眉,眼看着那女人的手就要搭在宁澈身上,瞬间将那人的手拦着不着痕迹的挡在宁澈身前。
也不知道洗没洗手还想碰他师尊。
做梦。
宁澈看着宁衍赌气的样子有些好笑,可是他现在有点难受,笑不太出来。
“我来找人,请问有没有一个叫红柳的头牌。”
宁衍也懒得跟她们周旋,直奔主题,谁知道那女子仿佛突然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皱着眉疑惑着看着宁衍。
干脆对着宁衍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倒是对他身后的宁澈很感兴趣。
她还是头一次见过这么标志的人,就像仙人一样。看的宁衍恨得牙痒痒,就差找个袋子把宁澈蒙起来谁都不让看。
说来也怪,宁衍明明长着一双桃花眼,可他和宁澈站在一起的时候永远不如宁澈招桃花,哪怕那人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而宁澈此时有些听不大清楚,也看不太清,不情不愿的悄悄伸手拽上宁衍衣摆,只得这样亦步亦趋的跟着宁衍。
“来这找人?什么红柳我不认识。”
宁衍无奈,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那女子看到金子瞬间双眼放光,盯着宁衍就仿佛盯着财神爷一样,一改刚才的晦气样。
“呦,红柳是吧……两年前被镇子上的李老爷家赎走了,做的小妾吃香的喝辣的。爷您看……这金子……”
宁衍一笑,随手一抛将金子丢到了那女人怀里,那女子瞬间开心的跟个什么似的还放在嘴里咬了一口,这模样像极了当年他娘因为十个铜板把他卖到奴市的样子。
宁衍有些笑不出来了。
有些不是滋味。
刚想转身告诉师尊可以走了,结果却发现宁澈悄悄拽着他衣摆的手。
这种不会被人抛弃,有需要的感觉,真的很好。
轻轻唤了一句。
“师尊……”
宁澈没有回应。宁衍知道,他又开始听不清了,这才小心翼翼的低头抓起他拽着自己衣摆的手,庆幸的是师尊没有第一时间放开自己的手。让他可以在师尊身上得到仅有一点的慰藉。
明知道他听不清,可还是想絮絮叨叨的跟他说。
“师尊,我娘当初就这样把我卖到的奴市。”
“不过我没有她值钱,我只卖了十个铜板。”
“后来安家把我买回去,也不过才花了一锭银子。”
“师尊……”宁衍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哽咽,师尊说对了,他没有出息,哪怕这样也依旧想去看看,看看所谓的因为十个铜板把他卖了的娘。
宁衍不是冷血的人,就像宁澈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一块糖能让之念念不忘的孩子,能坏到哪去。
只是,从来都没有人,没有地方,没有环境可以让他去心软。他不狠,就有人比他更狠,他不杀,就有人杀他。跟人尚且讲不通的道理,你指望魔兽能对他手下留情。
上一世十年魔窟,他不进去就只能被当做炉鼎,他没有退路,没有选择。
这一世不同,他有师尊。
一个可以护着他周全,为他拾去额间花,与他姓名,教他修行,衣食无忧,尊重他的师尊。
他突然就有些理解,那年那个梦境里,师尊为什么对白给说出那样的话,他不怨恨。
因为如果是师尊,宁衍也不会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