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低估了贬尘的威力,纵使宁衍也是如此,
所以当宁衍真的用贬尘全力以赴的时候柳忘生根本招架不住。没抗几下便是一身伤痕累累。
“呵,你在报复吧,你师尊自己挨了多少刀,你就还我多少剑,真以为你师尊是什么好东西吗?”柳忘生拼力挡开宁衍的长剑,没了刚才的意气风发,此刻反而狼狈的像条狗一样阴冷的看着宁衍轻笑。
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宁衍能有杀他的本事,只是在折磨他,报宁澈身上的仇而已,他这才有些想不通,他说的还不够明确吗,宁子凝就是想养个棋子在身边。
居然没有被利用的愤怒吗?
“师尊在我眼里,从来与你们不同。”
无论是外人眼里不好相与的师尊,干净的师尊还是高高在上的师尊,在他眼里本就是不同的。
他见过他跌落云端,埋身污泥。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有愿意举世皆敌。
宁澈与他,从来都是那个温柔到骨子里的白衣临江仙啊。
长剑叠影,宁衍是真的起了杀心。谁知柳忘生却越笑越是猖狂。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还哈,好痴情啊,够龌龊,自己师尊也能觊觎,罔顾人伦,不愧是魔界的小杂种。”柳忘生趁宁衍不查,左手不着痕迹的捏了个蝶诀。再一次挡住宁衍的剑诀,冷笑道。“那就看看你师尊醒不醒的过来,又认几分你这个徒弟,别怪我没提醒你无尽狱可要关了啊!”
宁衍手下越发不留情面,可金蝶诀也正好此时掐完。
任由蝶池绘金梦,越发暗淡,前仆后继的扑向柳忘生,一波又一波,形成一道道金蝶屏障,越消越多。
没了金蝶的支撑,无尽狱的入口也越来越小,宁澈到底在他心中重到了什么地步。
如此可见。
宁衍当下放弃了柳忘生。
“师尊都能出来,我没理由出不来。”
这是宁衍在柳忘生落败而逃之后进入无尽狱前的最后一句话。
离渺握着长枪怨灵,终还是停在了宁澈胸口三寸的距离不曾刺穿。
没了柳忘生的棋盘幻境自然随着柳忘生的撤退而支离破碎,离渺无心去抢,看着宁澈的眼睛尽是不知的意味,任由子不语将宁澈带走。
她明知道该趁机杀了那个人,可她又不敢。
宁衍哪怕知道宁澈在利用他,动机不纯也甘愿自己进入无尽狱,仅凭柳忘生一面之词便想着去换那什么所谓的魂。
如果她真的把那人杀了,她不敢想宁衍真有可能出来会怎么对她。
她是不怕的,可她弟弟……
随意谁把他带入去哪。
这个人,不要再回来了,最好死在他们手上。
这样就没有人能束缚宁衍。
这是离渺认为对宁衍最有利的办法。
无尽狱的封印已经缓缓合并,消散虚空,徒留遍地狼藉,烟尘滚滚,风吹烟散,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
宁澈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活着。
玉石琵琶是他的命魂之一,琵琶碎了,他自然也是消散神魂,此生在无半点踪影。可到底他还是被吵醒的。
独属于沧澜宗的声音,遍布四面八方,无尽恶意怨念,于耳边萦绕不下。
手腕脚踝传来冰凉的刺痛感,让得他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这是……怕他寻死。
微微动了动右手,锁链作响,宁澈发现也只不过一小段距离而已,连够到自己的左胳膊都尚且不能。
“醒了。”苏蕴听到锁链声响,立刻起身,当看到宁澈清醒的瞬间便是松了一口气。子不语也在,眼中警惕不由降了几分,摇着扇子抹了把额间并不存在的冷汗长出一口气。
“呼,终于醒了,真是,差一点,就活不成了,好险。”
宁澈倒是不在意自己被囚禁圈锁,他想寻着熟悉的那抹身影,昏迷前那一声哽咽的师尊,仍然被记挂心间。
可是一个屋子里,不大不小,算他怎么数,都是三个人。
“在找宁衍?”苏蕴到底是女子,比子不语心细一些,庆幸宁澈清醒的一瞬间,看到宁澈艰难的点了头,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怎么开口,人死了,他们来说话,呵怎么看怎么讽刺。“我出去透透气,你跟他说吧。”
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是惺惺作态给谁看呢。宁子凝吗?那孩子被骗的还不够惨吗。他就活该欠谁的么。
苏蕴是看着宁澈长大的,可她终究也说不了什么,气急了,也不过是别着一张脸没好气的对着子不语说一句然后转身出去罢了。
等苏蕴出去了子不语过了很久,这才开口说到。
“那个,子凝啊,阿衍……进了无尽狱,没能出来……”
宁澈仿佛不觉得疼一般猛然偏过头,看着说完话摇扇沉默的子不语。
胸口闷着一口气,越发的喘不上来气,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苦。
苦的心尖发颤,苦的快要压制不住的嗜血,苦的恨不得,将所有人剥皮拆骨。
“你也别想着无尽狱了,如果没有你想着这事,宁衍那孩子又怎么会自己进去。柳忘生动作太快了点,打乱了我们所有人的计划。宁澈你死不回无尽狱的,如今筋脉尽损就安心养……”
“滚……”
喉结滚动,嗓音是前所未有过的嘶哑,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低吼让子不语一愣,他还想继续说什么可当抬头对上那双暗淡了许多的眼睛时,终究还是闭了嘴……
为什么。
他们骗他,利用他,他就装作不知道。
想报仇的他就主动配合,随便他们怎么折腾。
甚至因为亏欠沧澜宗,亏欠白给亏欠云楚,他甘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任由他们处理,为他们而活,哪怕明知道结局。
如今他甚至都不想死回无妄峰了,他就想自私一下,在死之前同自己弟子走一走,都不行呢。
凌白羽,琴不期,廖湫,他明明知道廖湫那样一个人离了沧澜宗必死无疑,可他都听话的把他们逼走了。
甚至他装不好相与,十二座城一一推了过去。
满意了么?
他们寄希望于他,可他是人,可以有喜怒哀乐的人,他是魂魄缺了一块不是没有心可以随意踩踏。
看了太多的麻木,听了太多的善恶。
如今他连自己寻死,都要搭上弟子吗?
宁澈应该也是想哭的,可是出息的没有眼泪。
认命一般的闭上了眼睛,宁澈到底还是喊除了那个他不愿意喊的名字。
“白子。”
无尽狱他是知道的。
“我以为你不会想起叫我。”
如果宁衍在的话,他就会认出此时虚幻着身体现在宁澈的面前的男人。
这个人曾经就出现在宁澈的识海里,领着宁衍跟他讲述宁澈的相关,并告诉他宁澈上一世的眼光并不怎么好。
两世谋一子。
而他,正好叫白子。
只是他知道的,这一世的宁澈,全然不知。
“断开。”宁澈说的干脆。白子也笑着答应的痛快。
“你自己散了魂魄去找那个小家伙的话,有没有想过瑶也谁来压制?”
“无妄峰有封印。”
“百川呢?”
“放了。”
“你疯了。”
“我已经没有弟子了,我还欠他们什么呢?”
宁澈恶吗?
其实不恶,除去当年参与逼迫廖湫,顾揽洲是他主动废去修为的便没有哪个是真正他动的手。修行之人修行之路,皆是白骨铺地,只有宁澈,干净的可怕。
宁澈善么?
其实不善,冷眼万万人眼前飞灰无动于衷,旁观月无双生祭百人魂魄而无所作为,千生槐不曾顾安阳百姓,临沂幻境不曾管雷劫之下几人完卵,甚至想放出九妖之一的百川。
因为什么,因为他是人,不是神,他活了多久,就听了多久的善与恶,明争暗斗的算计,怨气怒火的袭击,爱的刻骨铭心,脚踏两只船,和善的让人心田驱寒生暖的人比比皆是。
比如宁衍的娘亲。
宁澈听的见的。
所以心才会疼。
离渺和宁衍的身份他会不知道吗。
所以才更加难过。
有些时候单纯的一句善恶已经说不清了。
人就是这样,自私麻木,贪婪而不自知。
所以瑶也当年得罪六界他们明明知道,却还妄图擅动封印,以求长生。
他们是可以生,那百姓呢。
当年瑶也屠戮妖族囚禁妖皇,妖族善罢甘休?当年瑶也打上仙界,生杀血流,他们会甘心?
宁澈知道的远比想象中的多的多,他听了太多人的心,听的自己都倦了,累了,如果不是宁衍,他寻死之路可能会更靠后一些,也更彻底一些,原因很简单,这世上太多善意他不忍辜负,也想学着瑶也,护其千年啊,宁衍的心,他也听到了。
可他怎么能任由自己这样的人,去践踏宁衍。
毕竟那孩子从来都不坏,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有愿意躺白骨铺成的床上细数自己的一桩桩罪孽深重。
人要经历怎样的绝望才会将绝望施加于世人……
白子断了宁澈身上的铁锁,拖着宁澈残破不堪的身体就踏上了无妄峰的路上。
山河永镇,生死埋骨。
那个他叫了二十多年的小黑。
如今,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了。
不用缩在宁衍识海之中。而是真正意义的自由。